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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便是‘炁’的萌芽。”

道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屹丞的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炁?那是什么?是刚才小腹那丝微弱的、奇异的温热感吗?它似乎拥有某种力量,竟能稍稍驱散彻骨的寒意和极度的疲惫。

他还想仔细体会,那感觉却已如游丝般消散,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身体的酸痛和寒冷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重新拉回现实。

明虚道人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能立刻抓住那感觉。他缓缓收势,仿佛将散于天地的某种无形之物重新纳入体内,动作圆融而自然。

“今日到此。”他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朝着破庙走去。

屹丞试图模仿他收势的动作,却只觉得浑身僵硬,关节如同生锈般嘎吱作响,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他踉跄着跟上道人的脚步,回到破庙,那堆昨夜燃尽的篝火灰烬,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亲切。

道人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

“生火,熬粥。”他指了一下墙角的米袋和一个小陶罐,那米袋瘪瘪的,显然存量不多。然后又指了指水缸,“水,照旧。”

又是挑水,劈柴,生火。重复昨日仿佛无止境的劳作。但这一次,屹丞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仅仅视其为换取栖身之所的苦役。挑水时,他尝试回忆站桩时那种“含胸拔背”的感觉,虽然依旧沉重,气息却似乎顺畅了一丝;劈柴时,他努力调整呼吸和发力,回想那“松肩坠肘”的口诀,斧头落点似乎精准了少许;就连蹲在陶罐前看着米粒在沸水中翻滚,他也下意识地试图将注意力集中于小腹,去寻找那昙花一现的“炁”感。

明虚道人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偶尔在他动作严重变形时,会吐出两个字的纠正:“肩沉”、“腰直”。没有夸奖,没有批评,冷静得像是在打磨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重复而枯燥。每天卯时不到便被叫起,站桩、挑水、劈柴、做些简单的饭食。明虚道人开始教他辨认庙周常见的几种草药,告诉他哪些能止血,哪些能祛寒,并让他研磨成粉备用。偶尔,道人会在他劳作间歇,看似随意地指向天空的一片云、地上的一群蚂蚁、或是远处山峦的走势,问:“看出了什么?”

屹丞起初总是茫然,只能凭最粗浅的印象回答:“云要散了?”“蚂蚁在搬东西?”“山很高。”

道人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嗯”一声,便不再多说。

直到有一次,夕阳西下,天边云霞赤红如血。道人又问:“看出了什么?”

屹丞看着那绚烂却透着几分诡异的红色,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像……像要烧起来一样,有点……吓人。”

明虚道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归于平静。“天象示警,赤血主兵戈戾气。虽遥远,其气已显。”他顿了顿,补充道,“观气之术,首重直觉。你眼净,心未蒙尘,故能感其凶煞。记住这种感觉。”

这是道人第一次对他的回答给予了近乎肯定的回应,并透露了“观气”这个词。屹丞心中一阵悸动,仿佛窥见了神秘殿堂的一丝门缝。

然而,更多的还是日复一日的身体磨砺和仿佛毫无意义的观察。他的手掌磨出了厚茧,身体依旧瘦削,却似乎凝实了些许,力气也见长,挑水不再那样摇摇晃晃。他对那所谓“炁”的感应,却再未有进展,那次的温热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梦。

这天傍晚,他照例在庙门口的空地上练习站桩。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努力调整呼吸,意守丹田,却依旧只能感受到身体的酸痛和内心的焦躁。

明虚道人坐在不远处的小凳上,手里拿着那三枚古铜钱,并未占卜,只是无意识地在指间摩挲把玩,目光放空,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

忽然,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屹丞诉说:

“世人皆道相师神算,铁口直断,可知吉凶,能改天命……皆是狗屁。”

屹丞一愣,差点没稳住桩功。他从未听过道人用如此粗鄙却又带着浓重厌弃意味的词语。

明虚并未看他,依旧摩挲着铜钱,眼神悠远而冰冷:“殊不知,窥得的每一缕天机,都沾着因果。断出的每一句谶语,都背着业障。改动的每一处命轨,都可能引来更大的反噬。这门手艺……”

他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那弧度里却浸满了苍凉:“……是枷锁,是诅咒,是走在万丈悬崖边的独木桥。一步踏错,便是永堕深渊,万劫不复。”

他的话语如同寒冬里的冰凌,刺得屹丞心底发寒。这与他想象中能改变命运、受人敬畏的“真本事”截然不同。

道人终于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屹丞脸上,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平静,而是某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东西。

“现在,你还想学吗?”

屹丞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死寂的沉默中。

咻——啪!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庙外袭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

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硬土块,力道惊人地砸在屹丞身旁的门框上,瞬间碎裂开来,飞溅的土屑溅了他一脸!

紧接着,一阵充满恶意的、稚嫩的哄笑声从庙外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爆发出来。

“打中了没?打中那个小怪物没?”

“肯定吓尿裤子了!哈哈哈!”

“滚出来!小叫花!带个老骗子占我们的地方!”

是几个附近村镇的顽劣孩子,平日就常来这破庙附近玩耍,将这里视为他们的“地盘”。自从屹丞跟着明虚住下后,他们便时常过来窥探、叫骂,今天更是动了手。

屹丞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股混合着愤怒、屈辱和长期以来被欺压的恐惧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扭头,看向那些在灌木丛后若隐若现、充满恶意笑脸的方向,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一阵刺痛。

他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是明虚道人。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到了屹丞身边。他的目光并未看向庙外叫嚣的孩童,而是深沉地落在屹丞那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那因屈辱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里。

道人的手掌很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镇住狂澜的力量。

“看到了吗?”明虚的声音低沉响起,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像在冷静地剖析一个案例,“这便是众生相之一。欺软怕硬,凌弱逞凶,其气浑浊而卑劣。”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将某种东西透过指尖压入屹丞的肩井穴。

“怒,是心火灼烧。惧,是肾水不固。皆为人性常情,无可厚非。”

“然,”他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我辈之人,当如何?”

道人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屹丞所有的慌乱与愤怒,直指本心:

“是以怒制怒,以暴制暴,坠入与他们一样的浊流?”

“还是……”

明虚的声音微微停顿,按在屹丞肩头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看清其命门弱处,以一言,定其心神,慑其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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