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低沉地嘶吼着，将“夜魇”小队投向雾隐市上空。舷窗外，这座被灰蒙蒙湿气笼罩的城市逐渐清晰，楼宇像潮湿积木般堆叠，穿城而过的河流泛着铅灰色的光。一种粘稠的、不同于雨水的不安感，即使在高空也能隐约捕捉到。
“能量读数在进城后就开始波动，很微弱，但无处不在。”灵瞳的指尖划过个人终端屏幕，银色眼眸中数据流飞快闪烁，“像是……某种低频率的背景噪音，覆盖全城。”
“让人浑身不舒服，”百灵难得安静下来，抱着胳膊搓了搓，“像有很多湿漉漉的眼睛在背后看着。”
石盾沉默地检查着他的装备，厚重的岩石铠甲若隐若现。影刃早已消失在机舱角落的阴影里，只有一丝极淡的存在感表明他还在。
林晚感受着空气中那无所不在的、如同霉菌孢子般散逸的微弱负面情绪——焦虑、疲惫、莫名的恐惧。很淡，却绵绵不绝，正被她的力场自动吸收，转化为细微的能量流。【环境背景情绪吸收中……能量+1/s……】系统平稳运行，但这平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暴风雨前，往往最是沉闷。
降落点设在市郊一处临时指挥中心。当地负责人是个眼袋深重、脸色蜡黄的中年警监，看到林晚一行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快得几乎拌蒜：“……又多了三例！完全查不出原因！人就那么睡着了，然后再也叫不醒！生命体征一点点掉……家属都快疯了！”
“所有受害者之间没有明显社会关系交集，生活轨迹不同，年龄职业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在昏睡前都曾表示过‘做了奇怪的梦’，但具体内容记不清。”
“现场呢？”林晚打断他。
“干净！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痕迹，没有药物残留，没有能量剧烈爆发的迹象——除了那点微弱的、奇怪的波动。”
“带我们去最新的现场。”
最新的受害者是一个独居的程序员，公寓狭窄而杂乱。空气中还残留着披萨盒和咖啡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甜腻感——那是精神力量残留的气息。
灵瞳的银眸瞬间亮起，她小心翼翼地扫描着整个房间：“残留能量比外界浓烈得多……指向性很明显……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她指向电脑桌上一台处于休眠状态的黑色主机。
“电脑？”警监愣了下，“查过了，里面只有工作文件和游戏，没什么特别的。”
林晚走到电脑前，没有触碰。她闭上眼睛，怨噬力场如同细腻的蛛网般铺开，感知着那残留的情绪印记。
刹那间，一些破碎的画面和感觉涌入脑海：
极致的疲惫感（连续加班三十六小时的眩晕）
屏幕上一行行跳跃的、无法理解的错误代码（带着嘲弄的意味）
一个深不见底的、旋转的黑色漩涡图标（在某个常去的论坛角落一闪而过）
“点进去……点进去就能休息了……”（一个冰冷的、充满诱惑的低语）
然后……坠落感……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林晚猛地睁开眼。
“不是攻击……是引诱。”她声音低沉，“有一个‘饵’，通过某种网络媒介散发精神波动，引诱特定精神状态的人……上钩。”
她立刻转向警监：“立刻排查所有受害者昏睡前最后接触的电子设备！重点检查浏览记录、后台程序、甚至邮件附件！寻找共同点！一个异常的链接、一个弹窗、一个伪装成普通文件的程序！”
警监脸色一变，立刻拿起通讯器吼了起来。
“灵瞳，能追踪这残留波动的源头吗？哪怕一个大致方向？”
灵瞳眉头紧锁：“太微弱了，而且……它似乎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像是从整个城市的网络节点里渗出来的。”
“无处不在……”林晚沉吟片刻，打开自己的终端，接入城市公共网络，同时小心翼翼地放开一丝力场感知，尝试捕捉那无形的波动。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混杂微弱精神污染……尝试解析……】
【解析失败……信号源加密方式未知……触发反追踪协议……】
系统提示音刚落，林晚突然感到一股冰冷、恶毒的意念顺着网络连接猛地反噬回来！如同一条藏在数据洪流中的毒蛇，直扑她的意识！
轰！
她周身的怨噬力场自动激发，与那无形的恶意撞在一起！空气中爆开无声的涟漪！
林晚闷哼一声，后退半步，脸色微白。那恶意一击即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队长！”石盾瞬间挡在她身前。
“没事。”林晚摆摆手，眼神冰冷，“它发现我们了。而且……很警惕。”
对方不仅能散发诱惑波动，还能进行高强度的精神反制和追踪！这绝不是什么无意识的异常生物！
“立刻报告指挥部，请求研究院网络支援和更高权限的数据监控！”林晚快速下令，“灵瞳，继续尝试定位，范围缩小到城市网络主干节点或大型服务器集群！石盾，联系本地力量，保护已发现的受害者，防止二次侵害！影刃……”
她看向阴影。
“找到它。”阴影中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随即彻底消失。影刃已经出发，去追踪那虚无缥缈的恶意源头。
“百灵。”
“在！”
“用你的能力，尝试反向感染城市网络，不需要精确目标，大面积散布‘愉悦’、‘安心’的简单情绪信号，哪怕只能起到一点点中和作用也好，给那家伙制造点麻烦！”
“明白！看我的！”百灵立刻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在地面，一种微弱却积极向上的情绪波动开始以她为中心，透过地板、墙壁、电线，微弱地渗入城市的神经网络。
安排完毕，林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城市。无形的战争已经打响。对手隐藏在数据的海洋里，狡猾而恶毒。
“它需要‘食粮’……”林晚喃喃自语，“那些陷入噩梦的受害者……他们的精神体去了哪里？被吞噬了？还是……被储存起来了？”
她想起传承馆里某份残卷上的记载：某些古老的存在，以生灵的梦境和精神为食，甚至会建造巨大的“梦窖”来储存和发酵“食粮”。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隐藏在雾隐市网络中的东西，所图必然极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警监那边传来消息：在所有受害者的设备里，都发现了一个被巧妙隐藏的、来源不明的数据包，触发后会出现一个极难察觉的黑色漩涡图标，持续时间不足0.1秒，却足以完成精神引诱。
研究院的支援也接入，开始全力追踪数据包源头和反噬信号的来源。
灵瞳的感知范围在不断缩小，最终指向了城西区域——那里是雾隐市的旧工业区，现在遍布着大量的数据中心和废弃工厂。
影刃偶尔传回零星的信息：“旧网线管道……残留能量浓烈……有非授权数据流经过……”
“地下光缆井……发现非标准接口……”
“目标……极其狡猾……路径跳跃……”
百灵的脸色越来越白，大规模散布情绪信号对她消耗极大。
突然，灵瞳猛地抬起头，银眸中光芒大盛：“捕捉到了！一个强烈的信号爆发点！虽然只出现了一瞬，但绝不会错！位置——城西，‘蜂巢’废弃数据处理中心！”
几乎同时，影刃的信息传来：“‘蜂巢’地下三层，有高强度能量屏障和物理守卫（非官方）。”
找到了！
“行动！”林晚没有丝毫犹豫。
小队如同利箭般射向城西。
“蜂巢”数据处理中心是一栋庞大的、早已废弃的九十年代建筑，像一只死去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工业区边缘。
众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部昏暗，布满灰尘和废弃的服务器机柜，如同钢铁迷宫。空气中那股冰冷的甜腻感在这里变得异常浓郁。
按照影刃留下的标记，他们很快找到了通往地下的隐蔽入口。一道厚重的、闪烁着能量屏障的金属门挡在面前。
“强行破拆会触发警报。”石盾检查后低声道。
“我来。”林晚上前，双手按在金属门上。怨噬力场缓缓渗透，不是破坏，而是感知、同化、吞噬掉维持屏障的能量结构中的“稳定”情绪。
几分钟后，能量屏障微微一颤，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林晚脸色又白了几分，这种精细操作比硬碰硬更耗神。
石盾一拳轰出，扭曲了门锁。众人潜入地下。
地下三层别有洞天。与上层的破败不同，这里被改造得充满未来感，冰冷的白光灯照亮着庞大的机房，数排最新型号的服务器正在低沉轰鸣，粗大的线缆如同血管般铺满地面，连接着中央一个巨大的、充满幽蓝色液体的圆柱形玻璃舱。
玻璃舱内，浸泡着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他（它）的全身插满了数据线缆，眼睛被两个闪烁的电子眼取代，嘴巴的位置只有一个数据接口。它的身体一半是苍白的血肉，一半是冰冷的机械，正在有规律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精神波动。
它就是源头！
在它周围，躺着十几个人，正是那些 reported 的昏睡受害者！他们像是被抽空了灵魂，面无表情，通过数据线与中央的机械怪人连接着，生命能量正被源源不断地抽取，汇入怪物体内！
“梦窖……”林晚瞳孔骤缩。
“入侵者。”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是那个机械怪人发出的，“你们打断了‘收割’。”
没有任何废话，战斗瞬间爆发！
机房四周的阴影里，猛地扑出数个身影！它们动作僵硬，眼神呆滞，但力量奇大，身上同样连接着数据线——是被控制的傀儡！
“清理杂兵！干扰它的连接！”林晚下令，同时猛地冲向中央玻璃舱！
石盾怒吼一声，如同磐石挡住扑来的傀儡，一拳一个将其砸飞！灵瞳眼中银光闪烁，精准地报出数据线的脆弱节点！影刃如同鬼魅，匕首闪烁，专门切断连接傀儡的数据线！
百灵则对着中央机械怪人全力发动能力：“笑！给我笑！开心起来啊你这铁疙瘩！”
那机械怪人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电子眼疯狂闪烁，冰冷的电子音里甚至带上了了一丝恼火：“无用的噪音……清除！”
更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向百灵压去！
林晚及时赶到，怨噬力场张开，硬生生扛住了这次冲击！
轰！
力场剧烈震荡！林晚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神更加冰冷！
“你的情绪……很美味……”机械怪人的电子眼锁定了林晚，充满了贪婪，“成为我的核心食粮吧！”
更庞大的、凝成实质的黑暗能量从它体内爆发，化作无数扭曲的数据流和噩梦景象，将林晚彻底淹没！
【遭受高强度精神攻击+数据流冲击！能量吸收过载！精神负荷95%！警告！】
【检测到同源异种能量……分析中……疑似“虚空潜猎者”碎片与人类意识融合畸变体……】
虚空潜猎者？林晚想起文化课上学到的，一种能穿梭数据维度、以信息和精神为食的恐怖异界生物！它的一块碎片，融合了一个疯狂的人类意识，躲在这里制造梦窖？！
不能力敌！
林晚猛地将力场收缩到极致，护住核心，同时对着通讯器嘶声喊道：“灵瞳！它的核心是那片异界碎片！找到它与人类意识融合的节点！那里最不稳定！”
“影刃！攻击服务器！切断它的能量供给和数据传输！”
“石盾！准备强攻玻璃舱！”
“百灵！继续干扰！别停！”
命令一条条发出，小队成员立刻执行！
影刃放弃切割数据线，身影在服务器机柜间闪烁，匕首带着破坏性能量狠狠插入关键节点！
火花四溅！服务器轰鸣声变得不稳定！
机械怪人发出愤怒的咆哮，数据流出现紊乱！
灵瞳的银眸几乎要燃烧起来，死死锁定机械怪人胸口一处不断闪烁红光的区域：“找到了！左胸第三数据接口下方三厘米！”
“石盾！”
“破！”石盾全身岩石化，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向玻璃舱！
咔嚓——！
特制玻璃舱应声碎裂！幽蓝色的冷却液喷涌而出！
就是现在！
林晚顶着庞大的精神压力，将刚才吸收到的所有能量，连同自身的意志，压缩成一根极细极锐的黑暗尖刺——情绪尖刺·憎恨形态·改！——精准无比地射向灵瞳指引的那个点！
噗嗤！
黑暗尖刺没入机械怪人体内！
“啊——！！！”机械怪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电子音和人类痛苦语调的惨嚎！
它体内的两种意识——虚空潜猎者的碎片和疯狂的人类意识——在那不稳定节点被攻击的瞬间，失去了平衡，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数据乱窜，能量暴走！
“不！我的永恒……我的梦……”人类意识的残响在哀嚎。
“饥饿……吞噬……”异界碎片的本能在嘶吼。
趁它病，要它命！
影刃的匕首切断了最后几根主要能量管线。
石盾的重拳狠狠砸在它的机械身躯上，砸得零件飞溅。
百灵的干扰歌声变得尖锐刺耳。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榨出最后的力量，再次引导起那庞大的、混乱的、即将崩溃的情绪能量——
情绪洪流·导向宣泄！
轰！！！
无形的洪流彻底冲垮了那畸变体最后的意识防线！
它的电子眼猛地黯淡下去，身体抽搐着，最终彻底停止了活动。周围被控制的傀儡如同断线木偶般纷纷倒地。
连接着受害者的数据线也自动脱落。
机房内只剩下服务器过载的嗡鸣和众人的喘息。
“结……结束了？”百灵瘫坐在地上。
林晚走到那失去生息的畸变体前，看着那半人半机械的狰狞面孔，沉默不语。
指挥部和后援部队很快赶到，接管了现场。受害者被紧急送往医院，研究院的人如获至宝地开始收集那异界碎片和机械体的残骸。
任务报告由灵瞳主导撰写。林晚站在“蜂巢”门口，看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雾隐市的空气，似乎清新了不少。
个人终端震动，是守门人的加密信息：
“处理干净。‘蜂巢’之事，另有深意，勿要深究，勿对外提及。归队。”
林晚删除信息，眼神深邃。
勿要深究？那个缺失一截小指的身影，与这异界碎片……有关吗？
夜魇的第一次利刃出鞘，斩断的似乎只是一根蔓藤，而整片黑暗的森林，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她回头，看着正在互相处理伤口的队员们。
路还很长。
“收队。”她轻声说道，转身走入渐亮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