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琛突然想起来下午卖松茸的钱还没给沈一念，他掏出四块五递给沈一念。
“这是卖松茸的钱，一共卖了九块，咱俩一人一半”。
“好。”沈一念一边往兜里塞钱，一边说：“本来下午要和红霞姐去村里的废品收购站，去找几本高中课本，都被孔旭东那家伙搅合了。”
她腮帮子都微微鼓着，活像只被抢了松果的小松鼠，连带着眼尾都染上点委屈的红。
顾景琛原本还攥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下午她只说有事，他还以为是村里那些闲言碎语让她刻意避着自己。
这会儿听她噼噼啪啪说完，心里那点疙瘩忽然就散了，像被风吹化的雪。
原来是为了书。
他望着她气呼呼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她撅起的嘴角上，连那点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的，就觉得那模样顺眼得很，比镇上供销社橱窗里摆着的糖人还招人喜欢。
方才卖松茸时被人压价的那点不快，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心口慢慢漾开的甜，像喝了口掺了蜜的山泉水，清清爽爽，又带着点熨帖的暖。
顾景琛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尾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村里废品站的书本就杂，能挑出合用的不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亮闪闪的眼睛上，放缓了语气，“等下次去县城，我带你去那边的废品收购站转转。
那儿比村里的大，收的东西也杂，书的种类多，能挑的余地也大。”
“哎！对啊！”沈一念眼睛倏地瞪圆了，方才的懊恼一扫而空，拍了下手，语气里满是惊喜。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县城的废品站可比村里的强多了，不光书多，说不定还能淘着别的宝贝呢！”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顾景琛的衣襟。
心里头却已经转开了别的念头——原本只想着找几本高中课本，趁着眼下这光景偷偷复习，等明年恢复高考的消息真下来了，也好有个准备。
可顾景琛这话一提醒，她才猛地想起，这年月的废品站里藏着的哪止是书？
说不定能翻着些旧字画、老物件，那可都是能换钱的好东西。
越想心里越亮堂，仿佛已经看见那些被丢弃的“宝贝”在向自己招手。
沈一念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带着说话的调子都轻快了几分：“那可说定了，下次去镇上，你可得记得叫我，可不能自己偷偷去！”
阳光穿过村边的老槐树，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股子藏不住的雀跃劲儿，像揣了只欢腾的小兔子，看得顾景琛心头又是一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忘不了。”
“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得叫上我。”沈一念说着，嘴角的笑意收不住，眼里闪着亮闪闪的光，像落了星子。
顾景琛看着她这副模样，喉间的笑意更浓了些，嗯了一声：“等这两天把地里的活忙完，就带你去。”
沈一念用力点头，把兜里的四块五摸出来又数了一遍，指尖捏着那几张毛票，心里头盘算得更细了。
到了镇上废品站，先挑课本，物理化学得各找一套，数学也要，还有语文的古诗文选本……余下的功夫，就去翻那些蒙着灰的旧箱子。
听说有些人家处理老东西时不仔细，说不定能翻着几枚银角子，或是没被虫蛀的字画，哪怕是几本线装的旧书，只要是好品相，都能悄悄换些钱。
她越想越觉得有奔头，连带着看顾景琛的眼神都热络了几分，像只找到了藏食方向的小狐狸，鼻尖微微动着，仿佛已经闻到了宝贝的味道。
“对了，”顾景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找高中课本是想……”
沈一念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儿她还没跟旁人说过，眼下政策没明说恢复高考，冒然讲出来总觉得不妥。
她眼珠一转，含糊道：“就是……闲着想多认几个字，总不能老是睁眼瞎吧。”
沈一念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差点没忍住蹦起来：“真的？那可太好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顾景琛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
他方才说“上高中的时候看过的”，那就是正经念过高中的？
这年月能上到高中的可不多，看他说话做事沉稳又有条理，当年成绩定然不差。
沈一念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像颗小种子猛地发了芽——明年要是真恢复高考，他要是也能捡起书本复习，凭他的底子，肯定能考个好学校。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提醒他的“恩人”？说不定还能沾着光，让他给讲讲难题。
想到这儿，沈一念抿着嘴笑，眼睛弯得更厉害了，故意拖长了调子说：“顾大哥既然念过高中，那学问肯定不差。
这些书你留着也是压箱底，不如拿出来咱一起看？反正一个人看也是看，俩人看还能互相讲讲题，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把“一起看”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楚，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他，像只揣着小算盘的机灵猫。
顾景琛闻言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出的毛边。
他倒没料到沈一念会说这话。高中课本都压箱底了，估计纸页都泛了黄，他早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碰这些。
可方才听她提起“一起看”，那语气里的雀跃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浅纹。
抬眼时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那点藏不住的期待混着狡黠，像只等着被顺毛的小猫，尾巴尖都透着机灵。
他喉间低低地笑了声，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纵容：“你这丫头，打得倒是精。”
话虽这么说，却没半分拒绝的意思，只微微颔首：“成，等我找出来，哪天给你送过去。正好……我也拾掇拾掇，免得真把以前学的全忘干净了。”
沈一念闻言眼睛更亮了，差点没控制住嘴角的弧度，忙低下头假装理了理衣角，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下可妥了，不光有书看，还拐了个“学霸”当陪读，简直是赚翻了！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回知青点啦，顾大哥，再见！”还没等顾景琛回答，沈一念已经跑出了老远，他笑着摇摇头，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