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宗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勉强收拾齐整。
偌大的皇宫内，锣鼓喧天，处处洋溢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喜庆。
阿青抱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婚服和礼冠，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殿下……”
宗肆转身踏入内室，面色平静无波：“替我更衣吧。”
盖头堪堪覆上，宫门便被粗鲁地推开。
那掌事太监几步上前，毫不怜惜地抓住宗肆伤痕累累的手臂。
“磨蹭什么！燕国使臣早等得不耐烦了！”
身体虚弱的他，几乎是被强塞进一顶破旧不堪的轿子，轿身摇晃着，离开了他困守多年的寝宫。
行至宫门前的长道，恰与一顶极其奢华的花轿狭路相逢。
宗肆的破轿被毫不客气地挤到角落，静待那一行人趾高气扬地通过。
他悄悄掀开盖头一角，目光落在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不耐的秦九微身上。
恐怕她此刻，还满心以为身后那顶华轿中坐的是他宗肆吧。
不知今夜“得偿所愿”迎娶宗长慕的秦九微，会是何等志得意满。
宗长慕花轿之后，是皇帝倾尽心力准备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十里红妆。
宗肆在角落的破轿里，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那连绵不绝的红妆才终于到了最后一辆。
“殿下，我们可以走了。”阿青在他窗边，声音压得极低。
他微微颔首，放下车帘，将眼底最后一丝受伤彻底掩去。
花轿再次被抬起，剧烈的摇晃将他带回了母妃尚在的遥远时光。
那时秦九微便常常入宫寻他，母妃和皇上总爱打趣，说秦九微是他的小小“童养媳”。
他懵懂不解，跑去问秦九微。
而她眉头微皱，神色却异常认真：“我若娶殿下，必以十里红妆相迎。”
宗肆攥紧了衣袖，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嘲讽。
未曾想多年后，她当真做到了十里红妆迎娶皇子。
只是那花轿里的新郎，早已不是他。
花轿很快被抬着从偏门悄无声息地出了宫，路过长街时，行人的议论随风飘入轿中：
“到底是太子殿下大婚，这排场真真了不得！”
“和郡主站在一起，真乃天作之合。”
“听说那位宗肆皇子，不也是今日……”
后面的话语被风吹散，再听不真切。
花轿离巍峨的宫门越来越远，宗肆心底竟奇异地生出一丝隐隐的期待。
不知走了多久，颠簸牵动了满身伤口，剧痛袭来，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殿下，我们到了。”
阿青掀开轿帘，小心翼翼地将宗肆搀扶下来。
他强忍着双腿的虚软打颤，在阿青的支撑下，来到燕国使者面前。
那使者目光扫过他们这寒酸至极的队伍，眉头不由一皱。
但他还是依礼躬身：“皇子殿下，我等奉燕国公主之命，特来迎您。”
宗肆微微颔首：“有劳。”
随即在燕国随从的搀扶下，登上了他们备好的马车。
那马车内饰之奢华，竟远超宗长慕所用，脚下铺陈着连大夏皇帝也难有几件的珍贵波斯地毯。
即便知晓燕国富庶，宗肆仍是被这手笔惊得心头一跳。
“殿下，此乃我们公主殿下为您备下的薄礼。”使者话音落下，随从向两侧散开。
阿青瞬间瞪大了双眼，掩不住惊呼：“殿下！这，这……”
他们身后，满载金银珠宝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仅为公主殿下一点心意。”使者语气中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
按常理，男子出嫁的彩礼当归娘家，宗肆不禁疑惑这些彩礼为何仍在宫外。
使者似看出他的困惑，上前一步低声道：“昨夜宫门深锁，未能面见皇子殿下交接，我等认为这彩礼，应由皇子您亲自处置更为妥当。”
他顿了顿：“想必皇子殿下，亦不愿将此物留予他们。”
宗肆嘴唇微动，终究沉默。
“吉时已到，请殿下启程。”
他轻轻颔首，那顶承载着他前半生不堪的破旧花轿，便被彻底遗弃在城门角落。
如同他过往的岁月，就此尘封于大夏宫墙之内。
从此世间，再无大夏宗肆皇子。
“吉时到——”
喜乐喧天，车驾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