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现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是电竞圈一个不朽的神话。”
“她，曾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月下无限连’，打服了整个国服！”
“她，是所有打野玩家的信仰！”
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她就是——”
“国服第一野王——Eve！”
“Eve”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在会场瞬间引爆。
现场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随即，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炸开。
“Eve？我没听错吧？那个传说中的Eve？”
“她不是早就退圈了吗？怎么会来？”
“我的天！有生之年系列！”
所有镜头都在疯狂地摇动，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传说中的身影。
我看到，大屏幕上，陆泽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硬。
那个名字。
Eve。
他太熟悉了。
在我熬夜为他复盘，他曾不止一次地赞叹过Eve神乎其技的操作。
“知薇，你说这个Eve到底是谁啊？太强了，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水平，世界冠军早就拿到手了。”
那时，我只是笑笑，给他递上一杯热牛奶。
“你也会成为传奇的。”
他不会知道。
他崇拜的传奇，就睡在他身边。
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Eve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我们本次世界赛最大赞助商，远星科技董事长，苏董的独女！”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苏知薇，苏小姐，重出江湖，参加这次的世界赛！”
“砰”的一声。
陆泽手中的矿泉水瓶，滚落在地。
他想错了。
我不是来看他比赛的。
我是来，终结他的比赛的。
首赛结束，灯光刺眼，后台的空气混杂着汗水和狂热。
陆泽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你早就知道一切，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对不对？”
“苏知薇，仗着你的身份耍我，你很开心吗？我真是瞎了眼！”
“仗势欺人？”我轻声开口，“陆泽，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只不过，你押错了宝。”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鼓胀的怒气。
他猛地一把推开身边的林瑶。
林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尖叫。
“陆泽你什么意思？”
他充耳不闻，向前一步，朝我伸出手。
“薇薇。”
他叫着我的小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薇薇，我们聊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
他开始语无伦次，我的沉默让他更加慌乱。
他脸上的表情再次变了，那点可怜的哀求被怨恨取代。
“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他拔高了音量。
“你骗了我整整三年！”
“Eve！国服第一野王！远星科技的千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向前逼近，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
“你明明可以让我少走那么多弯路！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去讨好林瑶，去巴结她那个什么高管叔叔，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宠物？”
“还是一个被你精心设计的，用来考验人性的玩物？！”
他妄图将所有的不堪与失败，都归咎于我的“欺骗”。
就在我准备开口，让他彻底死心时。
一个带着压迫感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考验你？”
“你也配？”
6
我回头。
是父亲。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后是脸色铁青的教练秦风。
父亲冷冷地刮过陆泽的脸。
“我女儿给你铺好的路，你都走不明白，还妄想去攀什么高枝走捷径？”
他没再看陆泽，视线转向瘫坐在墙角的林瑶。
“至于你，你那个所谓的‘高管叔叔’，上周就因为涉嫌职务侵占，现在正在里面接受调查。”
“轰——”
林瑶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彻底瘫软在地。
陆泽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他看着我，又看看我父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下来。
“走吧，薇薇。”
“别和这些不入流的人，浪费时间。”
我的身份曝光后，是井喷式的爆炸。
我以为的口诛笔伐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同情。
#国服第一野王竟是豪门千金#
#Eve为爱隐退三年#
#陆泽软饭男#
词条一个比一个扎眼。
我的故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编成了一出“痴情女王为爱洗手作羹汤，奈何渣男劈腿绿茶”的年度大戏。
舆论彻底反转。
我成了那个被辜负的“美强惨”。
陆泽，则是那个踩着女人上位的世纪贱男。
他所在的泛海战队，第一时间发布公告，宣布对他进行无限期雪藏。
理由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造成恶劣社会影响。
墙倒众人推。
他曾经的粉丝开始回踩，把他三年来穿戴过的所有名牌服饰、外设装备都扒了出来，一一标注价格。
最后得出结论——陆泽，一个彻头彻尾的“软饭男”。
商业价值，一夜清零。
比他更惨的，是林瑶。
她那位“高管叔叔”因职务侵占入狱的消息不胫而走，她本人也被平台一纸诉状告上法庭，索赔天价违约金。
她疯了。
在社交媒体上贴出和陆泽的聊天记录，控诉他欺骗感情，玩弄人心。
【陆泽你不是人！你说过你爱的是我！你说苏知薇又老又无趣，你早就受不了她了！】
【你答应过我，等拿到世界冠军就娶我！】
陆泽很快回应。
【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贴上来的，我只是想利用你叔叔的关系，没想到你和你叔叔一样，都是骗子！】
【娶你？你配吗？】
两人撕得极其难看。
我关掉手机，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阵容的磨合与战术制定上。
过往的荣誉，不能成为赛场上的通行证。
质疑声从未停止。
“一个三年没碰过比赛的选手，还想当教练？别开玩笑了。”
“远星就是有钱任性，拿世界赛当自家后花园玩呢？”
“等着看吧，第一轮就得被淘汰。”
我把所有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训练室里，我亲自下场，用一场酣畅淋漓的1V5，让所有队员闭上了嘴。
他们看我的眼神，全然的信服。
我们一路过关斩将。
从小组赛到淘汰赛，势如破竹。
那些曾经等着看我笑话的媒体，纷纷调转枪口，开始吹捧我的“战术鬼才”和“传奇归来”。
世界赛总决赛。
我们在利雅得stcArena场馆，迎战三连冠的欧洲霸主，KT战队。
赛前一夜，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7
是一张照片。
陆泽。
他站在我们下榻酒店的楼下，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神空洞，手里捧着一盒糖。
是我以前熬夜时最喜欢吃的那种。
照片下面，跟着一条信息。
【我在楼下，能见见你吗？就五分钟。】
我删掉了信息。
可半小时后，酒店房间的门铃被按响。
我从猫眼里，看到了他那张憔悴的脸，和站在他身后，一脸为难的酒店经理。
我打开门。
“有事？”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把手里的糖盒往前递了递。
“薇薇，祝你明天，旗开得胜。”
“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我没有接那盒糖。
“说完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他终于鼓足勇气，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只是一时被名利蒙蔽了双眼……”
我笑了。
“陆泽，你不是被蒙蔽了双眼。”
“你是权衡利弊后，主动做出了选择。”
“在你选择林瑶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不，不是的！”他激动地反驳，“如果我早知道你是Eve，是远星的苏知薇，我怎么可能会选她！我……”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脸上血色褪尽。
他亲口承认了，他的选择，从来都与爱无关。
“陆泽。”
我平静地开口。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两年就当上队长？”
他愣住。
“你那些被圈内奉为神来之笔的冒险打法，你以为为什么总有管理层帮你压下所有非议，让你随心所欲？”
“你以为我这三年，真的只是在给你端茶倒水，洗手作羹汤吗？”
我向前一步，他下意识地后退。
他不知道。
他熬夜研究的那些所谓“顶尖操作集锦”，是我匿名投喂给他的教学视频。
我帮他复盘的每一次录像，我给他指出的每一个缺点，都是用我曾身为“Eve”的经验在喂他。
那年夏季赛，他逆风翻盘的五杀，是我在他耳边说的站位。
那次邀请赛，他一战成名的偷家，是我在地图上标出的路线。
“我把你从一块没人要的废铁，亲手打磨成一把人人艳羡的利刃。”
他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酒店经理。
“可你，却选择用这把刀，从背后捅向我。”
我看着他一点点失去血色的脸，心中毫无波澜。
“所以，滚吧。”
“别再让我看到你。”
我关上门，将他所有的不堪与悔恨，都隔绝在门外。
那盒糖，被他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上。
我让保洁阿姨处理掉了。
第二天，总决赛。
stcArena场馆的灯光亮如白昼，将所有阴影驱逐殆尽。
耳机隔绝了山呼海啸的助威声。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鼠标的点击声，和队友清晰的指令。
最后一波团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对方的核心走位出现零点五秒的破绽。
我抓住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指令脱口而出。
“秒了他。”
五个人的技能，在同一时间，以近乎完美的角度，精准地砸在同一个坐标。
屏幕上，巨大的“胜利”字样轰然炸开。
耳机里，是队友们嘶吼的狂喜，声音激动到破音。
金色的雨从穹顶洋洋洒洒地落下。
落在我的肩上。
冰凉的触感。
我站起身，队友们簇拥着我，我们一起走向舞台中央。
那个陆泽曾说，愿意用一切去换的冠军奖杯，此刻就在我的手中。
沉甸甸的，是梦想的重量。
我将它高高举起。
全场，都在高喊我的名字。
“Eve！”
“Eve！”
“Eve！”
聚光灯下，我的视线穿过沸腾的人海，落在台下第一排。
父亲坐在那里，满含笑意。
我的时代，不是刚刚开始。
是重新归来。
8
陆泽彻底消失了。
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电竞圈这片沸腾的海洋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庆功宴上，酒杯碰撞，香槟的气泡争先恐后地炸开。
秦风喝多了，红着一张脸，大着舌头把手机怼到我面前。
“薇薇，你看，这是不是活该？”
屏幕上是一个视频，一家烟雾缭绕的网吧。
陆泽穿着油腻发黄的T恤，正被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指着鼻子骂。
“开个机都这么慢！废物！”
他弓着背，唯唯诺诺地道歉，目光却死死黏在吧台上方那个小小的电视屏幕上。
屏幕里的我，西装革履，正在接受专访，谈论下一个赛季的布局。
秦风说，他看着看着，眼泪混着鼻涕，流了满脸。
我没说话，只是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新的赛季开始前，我回了一趟旧公寓。
那个我和他同居了三年的地方。
家政公司已经来过，屋子里闻不到一丝属于他的气息，干净得像一间从未有人住过的样板房。
他用过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张他睡了三年的床，都已经被我当成垃圾扔了出去。
只剩最后一个纸箱，堆在角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本想直接让保洁一并处理掉。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划开了封条。
箱底，静静地躺着一本画册。
是我亲手绘制的，那款定制键盘的设计图。
我曾熬了无数个夜，一笔一划，勾勒出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弧度。
指尖抚过纸张，我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对我们未来的期许。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随手翻到最后一页，准备连同这可笑的过去一起，扔进垃圾袋。
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有一行我几乎遗忘的小字。
一行用银色墨水笔写下的，娟秀的英文。
“Formychampion.”
落款是。
“——Eve.”
三年前，他第一次拿到次级联赛冠军。
他把我高高举起，在漫天金色的雨里旋转，眼睛亮得像宇宙里最遥远的星星。
他抱着我，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
“知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冠军太太。”
冠军太太。
原来，我早就给了他全世界。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新消息。
【苏总，在陆泽的个人储物柜里发现了那个键盘的成品。就是您三年前设计的那款，他们问怎么处理。】
我盯着那行字。
那个他曾在社交媒体上大肆炫耀，配文【胜利的颜色】的键盘。
我敲下回复。
【拆开它。】
五分钟后，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键盘的内部，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在空格键的卡槽之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里，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照片下面，是助理的文字。
【苏总，这是……一个信号发射器。】
我关掉屏幕。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我们战队去年几次关键的战术数据泄露。
几次在重要比赛前，被对手精准地反制。
我查了所有人。
唯独没有怀疑过，睡在我身边的，我最亲密的爱人。
他用我亲手为他打造的“胜利武器”，把我们战队的最高机密，一点点地，传送给了我们的对手，泛海。
为了他那个所谓的，能帮他铺平一切的“高管叔叔”。
为了他那个更年轻，更有“价值”的宝宝。
我面无表情地，将那页画着设计图的纸撕了下来。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书房。
将它送进了桌边的碎纸机。
那些滚烫的爱意，那些不为人知的付出，都成了一堆碎屑。
手机嗡嗡作响，是助理的电话。
“苏总，泛海那边同意了我们的收购报价。”
“所有手续，明天就能办妥。”
我走向阳台，看着窗外万家灯火。
“很好。”
下一个辉煌，由我亲手缔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