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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瞎子没说话,只是从鼻腔里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他能感觉到她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温热柔软的掌心贴在他肩背的皮肤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熨帖的温度,与那按压的微凉指尖形成奇异的对比。

紧接着,冰凉的、带着浓郁药香的膏体被均匀地涂抹在那片疼痛的区域。

虞晓晓的手指沾着药膏,开始以特定的手法进行推揉。她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深入肌理的力度。指腹和掌根交替用力,沿着肌肉的纹理,由轻到重,由浅入深地推、揉、按、压。时而如羽毛拂过,缓解表层的紧张;时而又如磐石下压,直捣深层的结节。

那股奇异的药香随着她的动作,更加浓郁地散发开来,混合着她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体温的馨香,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将黑瞎子密密地缠绕。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发力时细微的呼吸变化,能感受到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增加的暖意,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专注而认真的神情。

痛楚,在这专业而沉稳的按压推揉下,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开始从剧烈的撕扯、酸麻,渐渐转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疏通感的温热和松弛。

那顽固盘踞在骨头缝里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那温热的指尖和药力一点点驱散。紧绷如铁的肌肉在她的手下,仿佛被注入了暖流,一点点软化、舒展。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夹杂着一种陌生的、被妥帖照顾的熨帖感,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烦躁和隐忍。

黑瞎子紧抿的唇线不自觉地放松了,挺直的背脊也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将更多的重量交付给身后那双神奇的手。

堂屋另一侧,张起灵不知何时已收起了黑金古刀。他依旧坐在阴影里,目光却静静地落在虞晓晓忙碌的背影和黑瞎子放松下来的肩线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观察着窗外的雨,但那份专注本身,已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虞晓晓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鼻尖也微微泛红。长时间的专注和用力对她而言也是消耗。

她停下推揉,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掉多余的药膏。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黑瞎子右侧靠近颈后的位置——那里是旧伤最核心的区域,也是肌肉粘连最严重的地方,想要深层次疏通,必须更精准地接触。

“这里需要更深一点的刺激,”她指着那个位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能…把衣领稍微拉下来一点吗?或者…墨镜,稍微移开一点,我看看皮肤状态和伤疤走向。” 她的要求很合理,完全是出于治疗需要。但对象是黑瞎子,是那个墨镜如同半张脸、从不离身的黑瞎子。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黑瞎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墨镜,那是他隔绝世界的屏障,是他隐藏过往和脆弱的面具。即使在最信任的张起灵面前,他也极少完全摘下。

此刻,在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女子面前……

肩胛深处,那被揉开大半却依旧残留着酸胀感的部位,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他刚才那难得的舒缓。虞晓晓指尖残留的温度和那奇异的药香,依旧萦绕不去。她的眼神清澈,只有纯粹的医者关切,没有任何窥探或好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黑瞎子放在扶手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迟疑,却又无比坚定。他没有去拉衣领,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径直伸向了自己的墨镜。

虞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了呼吸。

张起灵的目光也微微凝住。

只见黑瞎子用食指和中指,极其小心地,只勾住了墨镜右侧的镜腿末端。然后,他微微侧过头,将那副几乎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墨镜,向上、向侧后方,掀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仅仅只是一角。

昏黄的灯光下,虞晓晓终于看到了墨镜之下隐藏的一小片真实。那是在他右侧太阳穴上方约三指宽的位置,一道狰狞的旧疤显露出来。

疤痕呈深褐色,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斜斜地嵌入冷白的皮肤里,边缘已经有些模糊,显然年代久远。疤痕一直延伸到鬓角发际线深处,被浓密的黑发遮掩,不知尽头在何处。

疤痕周围的皮肤纹理清晰,带着一种与他玩世不恭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凌厉的冷感。

没有看到眼睛,只有这道沉默诉说着过往凶险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惊鸿一瞥的伤痕,比他戴着墨镜时更加充满压迫感和神秘感,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经历过的血雨腥风。

黑瞎子的动作只持续了短短两秒。在虞晓晓看清那道疤痕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迅速而稳定地将墨镜重新压回了原位,严丝合缝地遮住了所有泄露的痕迹。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暴露只是一个幻觉。他依旧侧着头,将右耳后和那道疤痕延伸的颈侧区域完全暴露在虞晓晓的视线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里。”

虞晓晓的心脏还在因为那惊鸿一瞥而剧烈跳动。

那疤痕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巨大的,但她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医者的角色上。

她看到了疤痕的走向,也看到了附近同样紧张的肌肉群。

她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再次净手,重新蘸取了那深褐色的药膏。

这一次,她的手指更加精准地落在了那道疤痕周围以及肩胛骨最核心的粘连点上。

她的指法变得更加深沉、缓慢,带着一种探索和解锁的耐心。指尖揉压着坚硬的肌筋膜,试图一点点将它们剥离开来。药力混合着她指尖的温度,更深地渗透进去。

黑瞎子身体猛地一颤。这一次的痛感更加尖锐,直刺神经深处,带着一种剥离粘连的剧烈不适。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墨镜下的眉头死死拧紧,牙关紧咬,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硬生生承受着这治疗带来的、近乎酷刑的疏通之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虞晓晓手指的每一次用力,每一次探寻,每一次对抗着他肌肉本能的抵抗。

那药香、她身上干净的气息、她细微的喘息声、甚至她因为专注用力而微微加重的鼻息,都无比清晰地放大在他的感知里。

痛楚与一种奇异的、被完全掌控和抚慰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旌摇曳的复杂体验。

时间在缓慢而煎熬的按压中流逝。虞晓晓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的手臂也开始发酸。终于,在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深度松解后,她感觉到手下那片顽固的肌肉硬块开始软化、松动,那种深层的、令人牙酸的粘连感明显减轻了。

她缓缓减轻了力道,改为舒缓的揉按。

“好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完成挑战的释然。

她用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掉他颈后和肩上的药膏残留,那深褐色的药膏似乎被吸收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药香和皮肤被揉搓后的温热红润。

覆盖在肩背上的温热手掌和那令人又痛又安心的力道骤然消失,黑瞎子紧绷的身体如同骤然松弛的弓弦,猛地松懈下来。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他。

那折磨了他数日的、深入骨髓的酸痛和沉重感,仿佛被那双神奇的手彻底抽走了!

残留的只有药力带来的深层温热,和被疏通后的、近乎酥麻的舒适感。

他忍不住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悠长而放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直紧握扶手的手也缓缓松开,指节恢复了血色。

他甚至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肩,动作流畅自如,再无半分凝滞和牵扯的痛感。墨镜后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叹服。

虞晓晓收拾着医疗箱,将用过的棉布和药膏盖子仔细盖好。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脸颊因为劳累和专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这药膏效果很好,”她看着那盒深褐色的药膏,语气带着专业性的点评,“配方里有强效的渗透剂和镇痛消炎成分,就是……味道冲了点。下次可以加点没药和乳香调和一下气味,不影响药效的。”她像个挑剔的大夫,在评价病人的自备药。

黑瞎子听着她这近乎自言自语的专业点评,看着她疲惫却明亮的侧脸,心中那点因为暴露伤痕而残存的别扭感,奇异地消散了。

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悄然滋生。他看着她收拾药箱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然是用力过度的后遗症),忽然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谢了,虞医生。” “虞医生”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全新的、全然的认可。

虞晓晓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撞上他那副深色的墨镜。虽然依旧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镜片后传递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度。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玩味,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建立在某种特殊信任基础上的……温度。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完成工作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如同雨后初绽的栀子,干净而温暖。

“应该的。”她轻声回答,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许多,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如同温柔的夜曲。

堂屋里暖黄的灯光依旧,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尚未散尽,与那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交织在一起。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无声地消失在通往里屋的阴影中,将这方小小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黑瞎子靠在太师椅宽厚的椅背上,感受着右肩前所未有的松快。

墨镜后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虞晓晓低头整理药箱的侧影上。

那道惊鸿一瞥的疤痕似乎还在颈侧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方才短暂的、近乎献祭般的坦诚。

而此刻弥漫在鼻尖的药香和她身上干净的气息,却如同一种无声的烙印,深深刻入了心底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

信任的壁垒,在医者的仁心和药香的氤氲中,悄然崩塌了一角,露出其下始料未及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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