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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离开锈蚀带,城市的景象逐渐褪色,如同曝露过久的照片。高耸的摩天楼和闪烁的全息广告被低矮、压抑的工业厂房和连绵的废墟所取代。天空被巨大的排污管道和废弃高架轨道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铁锈和化学污染物的味道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刮擦着喉咙。

陈末驾驶着那辆旧摩托,沿着坑洼不平的辅路行驶。新装的“玄武III型”接口传来持续而沉闷的酸胀感,那条简陋的劳动型义肢每一次随着车身震动都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提醒着他身体的残缺和正在经历的流亡。

越靠近城市边缘,检查站的身影就越发清晰。并非官方那种光鲜亮丽、自动化程度极高的出入境口岸,而是由生锈的集装箱、粗糙的混凝土路障和带着锈蚀铁丝网的金属拒马胡乱拼凑而成的关卡。这里是灰色地带,是法外之地与秩序疆域之间心照不宣的缓冲带,由私人安保公司、地方帮派甚至退伍兵团伙控制,盘剥着每一个试图无声穿越边界的人。

陈末减速,关闭了引擎,推着摩托混入排队等待检查的稀疏人流。这里大多是面色疲惫的劳工、开着破旧货车的小商贩,以及一些眼神躲闪、行色匆匆、一看就背负着秘密的人。空气沉闷,弥漫着焦虑和汗水的酸臭味。

几个穿着脏污不堪、款式混杂的作战服,手持老式但保养得不错的实弹武器的守卫懒散地靠在路障上,用挑剔而贪婪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他们的头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正坐在一个翻倒的油桶上,粗鲁地检查着一份纸质文件,不时对过关者发出呵斥或索要额外的“费用”。

队伍缓慢前行。陈末压低帽檐,将那只笨拙的劳动义手缩进袖口,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普通、无害、无利可图。

“下一个!”刀疤脸头领不耐烦地喊道。

陈末推着摩托上前。

“证件。”头领头也不抬,伸出手。

陈末递上那份凌雁准备的伪造身份信片——一个来自其他城市的低级机械维修工。头领将芯片在一个老旧的手持读取器上刷了一下,屏幕跳出基本信息。

“王二?从津湾市来?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界干嘛?”头领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带着审视。

“找活儿。”陈末压低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沙哑疲惫,“听说诺德市那边缺熟练工。”

“诺德?”头领嗤笑一声,“那边乱得很,小子。还不如留在新海捡垃圾。”他的目光落在陈末空荡的袖管和隐约露出的简陋义肢上,“还是个残废?能干什么活儿?”

“能干活。”陈末坚持道,心脏微微加速。

头领站起身,绕着陈末和他的破摩托走了一圈,手指粗鲁地敲了敲摩托的油箱,又猛地伸手捏了捏陈末右肩的接口部位!

陈末肌肉瞬间绷紧,剧痛传来,但他强行压制住了反击的本能,只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哼,装的倒是便宜货。”头领似乎满意了,甩了甩手,“过去吧。五十星币。”

陈末心中一顿。凌雁给的钱大部分留给阿婆和付信息费了,身上所剩无几。他拿出皱巴巴的现金,数出四十:“就这些了。”

刀疤脸眼睛一瞪,一把抓过钱,顺手狠狠推了陈末一把:“穷鬼!滚吧!”

陈末踉跄一下,扶住摩托,低下头,推着车快速穿过路障。身后传来头领对下一个过关者的辱骂和索贿声。

通过了。他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发动摩托,驶离了检查站。前方是更加荒凉的地带,废弃的工厂如同巨兽的尸骸般匍匐在地平线上,道路年久失修,布满了裂缝和坑洼。

就在他以为暂时安全时,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陡然袭来!

不是来自身后检查站,而是来自侧前方一片巨大的废弃储油罐区!

“警告:检测到高精度瞄准激光锁定。来源:十点钟方向,海拔+15米处。”AI的警示骤然响起!

陈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时间,猛地一拧油门,同时身体向右侧极力倾倒!

“砰!”

一声清脆而暴烈的枪响划破荒地的寂静!他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被打出一个拳头大的浅坑,碎石飞溅!

狙击手!不是检查站那些杂鱼!

摩托因为猛然的加速和重心偏移发出失控的嘶鸣,陈末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没有翻车。他不敢直线行驶,开始以极不规则的锯齿形路线疯狂加速,冲向最近的废弃厂房废墟!

“砰!砰!”

又是两枪!一枪擦着他头盔边缘飞过,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热气流和刺耳的摩擦声!另一枪打中了摩托的后轮挡泥板,金属碎片迸射!

对方枪法极准,而且用的绝对是高性能狙击武器!

是谁?管理局的专业狙击手?还是“鸦影”派来的另一个杀手?

没有时间判断!陈末一头扎进一片半塌的厂房阴影中,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疯狂逃窜。狙击子弹不断击打在身后的断墙和水泥柱上,发出沉闷的爆响,扬起大片灰尘。

他冲入一个曾经是车间的大型空间,屋顶早已坍塌大半,只剩下巨大的钢架扭曲地指向天空。就在这时,摩托前轮碾过一块尖锐的金属残片,爆胎了!

车辆瞬间失控,向前猛地栽去!陈末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摔在满是碎石和金属屑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新装的义肢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一个身影,从高处一根横梁上轻盈地跳下,落在他面前不远处,激起一片尘埃。

不是想象中穿着高科技伪装服的狙击手。

那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矫健,穿着沾满油污的暗红色皮质外套和工装裤,脚上一双结实的军靴。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下,眼神锐利如鹰,脸上带着几道细小的疤痕,嘴角却勾着一丝野性难驯的弧度。她肩上轻松地扛着一把造型夸张、经过大量改装的长管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陈末,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哟,命挺硬啊,菜鸟。这都没把你脑袋打开花?”

陈末警惕地盯着她,慢慢站起身,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这个女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像是一头收敛着爪牙的母豹。

“你是谁?”他沙哑地问。

女人没有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空荡的袖管、简陋的义肢和头上的绷带扫过,最后落在他那双虽然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从‘麻雀’那破诊所逃出来的?”她突然问道,语气随意,却让陈末心中巨震。

她知道凌雁!?

女人似乎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我没什么温度。

“别紧张。我要杀你,你刚才就死了十次了。”她用枪管点了点陈末,“那几枪是打招呼,也是试试你的成色。勉强及格吧,虽然躲得难看死了。”

她走上前几步,无视了陈末的戒备,一把抓起他那只劳动义臂,粗鲁地检查了一下接口和结构。

“‘玄武III型’?麻雀倒是舍得给你用这老古董。结实是结实,笨得跟铁疙瘩一样。”她嫌弃地撇撇嘴,然后突然用力一拧一拔!

陈末甚至没反应过来,那只刚装上的义臂竟然被她徒手拆了下来!

“你干什么!”陈末又惊又怒。

女人没理他,随手将义臂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从自己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条暗哑无光的黑色金属义肢,线条流畅,结构精密,透着一种冰冷的、极具力量感的美学。关节处有着细微的阻尼设计,手掌部分覆盖着某种防滑吸振材料。

“喏,试试这个。”她不由分说,将那条黑色义臂精准而快速地接驳在陈末的神经接口上。

“咔哒。”

一声轻响,接驳完成。陈末感到接口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顺滑的校准震动,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如臂使指的灵活感传来!这条新义肢仿佛瞬间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比原来那条昂贵的型号反馈更敏锐、更强大!

“这是……”他震惊地看着那只黑色的、充满力量感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数量。

“‘夜鸮’原型机,我自己改的。便宜你了。”女人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麻雀托我在这条路上等等看,要是有个看着快死透的傻小子跑过来,就顺手捞一把。”

她扛起狙击枪,转身朝厂房外走去,示意陈末跟上。

“走了,菜鸟。管理局的苍蝇快被枪声引来了。想活命,就跟我来。”

陈末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洒脱不羁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只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全新义肢,感受着其中沉睡的、却随时可以唤醒的暴烈力量。

麻雀(凌雁)的安排?这个暴烈又神秘的女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似乎,并非全然是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消失在废墟阴影中的身影。

他的逃亡路上,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带着暴烈温柔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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