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今日有消息吗？”
“兵部传来口信，侯爷今日不回府。”
第三天了。
夏月殊合上妆匣。
军务皆为机密，纵是家眷亦不得与闻。
谢沉渊口中的紧急军务，多半是托辞，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体面谎言。
若非这场婚姻，谢沉渊与她本是云泥之别，生活轨迹永无交汇。
谢沉渊是个好将军，也是个好统帅。
“恭迎世子回府！”
仆从列队的迎候声拉回夏月殊的思绪。
抬首时，她已换上温柔笑靥，朝明臻张开双臂：
“明臻，到娘亲这儿来。”
明臻仰着小脑袋，今日穿的是高筒小靴。
他瞥了眼正为他拖鞋的周管家，不耐地动了动脚，一旁仆妇连忙上前帮忙。
小家伙性子傲娇，脱鞋时急切，脱完后反倒慢了下来。
走到夏月殊跟前也不伸手，只扬着下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瞄了夏月殊好几眼。
夏月殊低头掩笑，双臂一揽，将这小傲娇抱进怀里：
“乖乖，今日在学堂都做了些什么？开不开心呀？”
明臻仰着头：“学堂不就那样嘛，每日都是读书、用膳，娘亲不是都知道吗？何必日日都问。”
这话里带着点儿小委屈。夏月殊眨了眨眼：
“娘亲是心里装着明臻，才日日都问呀。娘亲怕明臻读书累着，在学堂受了委屈。”
小家伙眼睛霎时亮了，明明欢喜得很，却偏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真的吗？”
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还强装稳重。夏月殊瞧着努力抿嘴的明臻，揉了揉他的脑袋：
“自然是真的。那现在明臻能告诉娘亲，今日在学堂做了什么，开不开心吗？”
明臻故作持重地点点头：
“嗯……可以。”
看着小家伙打开话匣子，夏月殊莞尔。
孩童便该有孩童的模样，活泼开朗的年纪，不该被束缚成小古板。
压抑天性，于身心无益。
“娘亲，我跟你说……”
望着眉飞色舞的明臻，夏月殊心下柔软。
这个年岁的孩子，最盼父母陪伴。
是她疏忽了，该多去学堂接他放学。
近来课业不重，书稿也已杀青，下学后正好去接明臻。
“用膳吧。”
“娘亲吃这个。”
瞧着碟子里绿油油的青菜，夏月殊微挑眉梢。
见小家伙一脸期待，她便做了个不扫兴的娘亲，夹起青菜用了。
明臻见娘亲用了青菜，高高兴兴低头吃饭。
幼时，娘亲总会将他碟中不爱吃的菜夹走。
他一直觉得绿油油的东西难以下咽，却不知娘亲为何似乎并不讨厌。
一同用过晚膳，夏月殊陪明臻玩了片刻。
这世道对世家子弟多有骄纵，易养出纨绔。
故而明臻的教养，夏月殊一手操持，自幼便备下许多益智游戏，既开慧，亦磨性。
今日的益智锁有些难，小家伙捧着九连环，眉头紧锁。
夏月殊早知解法，在一旁温声鼓励：“再想想，总能解开的。”
明臻摆弄了好一会儿都未成功，小嘴撅得老高。
他实在不明白娘亲从哪儿寻来这些古怪玩意儿，也不知为何总要他琢磨这些。
下人都说他天生富贵，无须努力便能拥有一切。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些费脑筋的东西，觉得头都发胀了。
明明学堂夫子夸他最是聪颖，没有解不开的难题，为何娘亲总能找来为难他的东西？
“一点儿也不好玩！我不玩了！”
九连环被丢在地上。
夏月殊一怔，看着揣手生闷气的明臻，心下微叹。
小家伙的耐性还需磨炼。
她拾起九连环，几下便解开了，口中故作惊叹：
“哎呀，解开了！明臻真厉害！”
正揣着小手生气的明臻悄悄瞥了眼解开的环扣，有些心虚，但转眼就在夸赞中扬起脑袋：
“明臻本来就很聪明！明臻最棒！”
夏月殊揉揉明臻的脑袋，嘴上夸着，心里默默将打算教他的七巧板暂且搁后。
转眼到了就寝时辰。小家伙沐浴完毕，一屁股坐在夏月殊面前的绣墩上：
“娘亲梳头！”
抚着明臻湿漉漉的软发，夏月殊让门口候着的丫鬟退下。
取过干爽软布，细细为他绞干发丝。确认全干后，夏月殊在明臻面前蹲下。先前他摔东西的行为需得引导，此刻情绪平复，正是时候：
“明臻，今晚的九连环是不是有些难？”
明臻嘟着嘴，挤出一个字：“嗯。”
夏月殊摸摸他的头：
“明臻可还记得娘亲给你讲的故事，精卫填海？”
明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记得。”
夏月殊：“明臻告诉娘亲，精卫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是如何做的？”
明臻转动眼珠：“精卫说要填海。”
“答对了，”夏月殊轻刮明臻的鼻子，“海那么深那么大，精卫想要填海，是不是很难？”
明臻点头：“对！非常非常难！”
夏月殊：“是不是比九连环难多了？”
明臻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点头：“对。”
夏月殊：“那精卫有没有放弃？有没有丢东西？”
明臻摇头：“没有，她很辛苦，每天都去搬石头。”
夏月殊点头：“是呀，精卫遇到难处没有放弃，没有摔东西，对不对？他坚持到底，最后感动了神仙！
所以，明臻也要学精卫，好不好？虽然九连环难，但要坚持！”
明臻转动的手指停住了。他望着夏月殊，片刻后低下头，闷声道：“明臻知道了。”
夏月殊笑了，搂紧明臻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明臻真乖！娘亲真高兴。今晚想听哪个故事？”
小孩儿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明臻钻进锦被，睁着大眼睛嚷道：“要听吴刚叔叔砍树的故事！还有嫦娥仙子的故事！”
夏月殊笑道：“好，明臻今日表现好，两个故事都讲！”
孩童精力终究有限，明臻未听完两个故事便沉沉睡去。夏月殊小心抽回被压麻的手臂，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悄声离去。
“乖乖，好梦。”
留一盏柔和的小灯，夏月殊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