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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重地压了下来。“迷迭香”的霓虹招牌变本加厉地闪烁着,试图刺破这浓稠的黑暗,将更多的欲望和金钱吞噬进去。门前的车流明显比往常更密集,一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车辆悄无声息地滑入专属车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感,像一张拉满的弓,无声地蓄着力。后街的阴暗角落里,陌生面孔的保安数量增加了,他们的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散漫,而是带着一种鹰隼般的锐利,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我被狗子叫住,和其他几个还算“可靠”的马仔一起,被安排在内场帮忙。不再是后街散货,而是负责维持秩序,或者给某些特定的包厢运送酒水果盘。这看似是“提拔”,却让我心头更加沉重——这意味着我们被放在了更核心也更容易被监视的位置。

我的神经绷到了极致,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低声吩咐,都可能藏着试探。我必须比以往更像“阿烈”,麻木,顺从,带着一点因为“升迁”而该有的、小心翼翼的兴奋。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撞击着肋骨。那封投出去的信,像一块石头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我不知道它能否泛起一丝涟漪,更不知道这涟漪是会带来救援,还是致命的漩涡。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晚上九点左右,场子里的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挤满了疯狂扭动的人群。我看到刘经理穿着笔挺的西装,频繁地穿梭在各个VIP区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

然后,我看到王天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现了。他换了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休闲装,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和金先生低声交谈着,走向最里面那个通往私人区域的通道。他身边没有看到沈青。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还没出现?还是已经在那个私人区域里了?

几乎就在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侧门方向,那个叫伊万的男人也到了。他身材高大,穿着合体的西装,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边跟着两个同样人高马大、面色冷峻的随从。刘经理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恭敬地引着他们走向同一个方向。

北边的客人到了。私人聚会开始了。

码头那边呢?“明珠号”到了吗?旧三号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被困在这片喧嚣和奢靡里,像一只被无形牢笼困住的野兽,焦灼地感知着远处可能正在发生的风暴,却无法窥见丝毫。

机会来得极其偶然,又或许是某种必然。

一个侍应生端着满满一托盘昂贵的洋酒,不小心在拥挤的走廊里撞到了人,酒瓶摔碎了一地,汁液四溅。刘经理正好经过,顿时火冒三丈,低声咒骂着,眼看就要发作。

我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飞快地拿起旁边的清洁工具,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渍,嘴里连声道歉:“对不起经理!对不起!我马上弄干净!马上!”

我的动作极快,姿态放得极低,成功地吸引了刘经理的怒火,也暂时缓解了那个吓傻了的侍应生的困境。

刘经理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机灵”还算受用,骂了一句:“快点弄干净!别挡着路!”然后便急匆匆地继续去招呼客人了。

就在我低头擦拭地板上最后一点酒渍时,通道里面一扇门开了,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人推着一辆餐车出来,似乎是去后厨补充什么东西。

门开合的瞬间,极其短暂,可能只有一两秒钟。

但就在那一两秒钟里,我听到了里面传出的、被音乐隐约掩盖的、王天魁有些夸张的笑声,还有一个女人柔媚的、附和着的轻笑声。

是沈青的声音。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门就关上了,但那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她在里面。她正在周旋。她听起来……“状态”很好。

是那种药物作用下的“好”。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疼得几乎痉挛。但我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地面光洁如新,然后低着头,退回到阴影里。

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干等。

我观察着通往私人区域的那个通道口,守卫明显加强了。硬闯是自杀。

那么,只剩下另一个方向。

我找到正在忙得团团转的狗子,脸上挤出焦急又惶恐的表情:“狗哥!狗哥!不好了!”

狗子正被使唤得晕头转向,没好气地骂道:“嚎什么丧!又他妈怎么了?”

“刚……刚才刘经理让我去后门搬酒,我看到……看到有辆鬼鬼祟祟的面包车停在老巷子那边,几个人在搬箱子,看到我就跑!”我压低声音,说得又快又急,带着发现秘密的惊慌,“箱子掉了一个,我闻着……好像是‘面粉’的味道!是不是有不开眼的杂毛敢在咱们地盘抢食啊?”

我故意将“面粉”(黑话指毒品)说得模糊,将事情引向地盘争夺的方向,这是狗子这个层级最敏感也最可能做出反应的点。

狗子果然脸色一变,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操!哪个不要命的?你看清车牌没?”

“天黑……没看清……但他们往码头那边去了!”我赶紧补充,将方向指向目标区域。

“码头?”狗子皱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骂了一句,“妈的……你确定是‘面粉’?”

“百……百分之八十像……”我故作不确定,留有余地。

狗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显然有些犹豫。私人聚会这边离不开人,但地盘被踩也是大事。他瞪了我一眼:“你!带两个人,现在就去码头那边给老子看看!特别是旧仓库那边!机灵点,真是抢食的,别硬碰,回来报信!要不是……”他恶狠狠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我连忙点头,心脏却因为计划的初步成功而狂跳不止。

我立刻叫上两个平时还算听话的小马仔,三人快步从后门离开了“迷迭香”。

夜晚的冷风一吹,让我滚烫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我们朝着码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越靠近码头,空气里的咸腥味越重,周围的灯光也越发昏暗,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照亮着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锈迹斑斑的旧仓库。巨大的吊臂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远处传来海浪拍打岸堤的沉闷声响。

旧三号仓在码头区域的深处,位置相对偏僻。我们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气氛也越发诡异寂静。

我让另外两个马仔放慢脚步,分散开一点,装作随意巡查的样子,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看到所谓的“抢食面包车”。

也没有看到任何明显异常的人员活动。

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难道我猜错了?“明珠号”今晚不会来?或者,情报有误?

就在我内心开始产生怀疑和焦虑时,走在我左边那个叫小斌的马仔突然“咦”了一声,压低声音说:“烈哥,那边……好像有光?”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旧三号仓侧面一个几乎被废弃的小堆场,堆满了破损的集装箱和废旧机器。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像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晕,一闪即逝。

“过去看看!”我心头一紧,立刻示意。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尽量利用阴影和杂物隐藏身形。

靠近堆场边缘,我们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除了风声,似乎还有一种极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压得极低的、简短的交谈话语声。

真的有人!

我示意小斌他们从另一边慢慢包抄过去看看情况,我自己则从正面,借助一个巨大的废弃轮胎作为掩体,缓缓探头望去——

只见在堆场的深处,靠近旧三号仓一个小侧门的地方,停着两辆没有开灯的黑色SUV。几个人影正在车旁低声交谈,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是探测仪的东西,正在检查着什么。他们的动作警惕而专业,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混混或者交易人员。

更让我心惊的是,在更远处的阴影里,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金先生!

他并没有参与交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辆车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抬腕看了看表,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他不是应该在“迷迭香”的私人聚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私人聚会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交易中心,还是在码头?!

那沈青她……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和短促的惊呼!

是小斌他们那个方向!

“谁?!”堆场里的人也立刻被惊动,几声低喝传来,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扫射过来!

暴露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本能地猛地向旁边一扑!

“咻——!”

一声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擦着我的耳边飞过,打在我刚才藏身的轮胎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消音手枪!

他们要灭口!

“跑!”我对着小斌他们那个方向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自己也连滚带爬地向着来时的黑暗处疯狂逃窜!

身后传来了压抑的脚步声和又一声消音手枪的射击声!子弹打在我旁边的集装箱上,溅起一串火星。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利用熟悉的巷道和堆放的货物作为掩护,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不知道小斌他们怎么样了,我只听到身后似乎有短暂的打斗声和闷哼声,然后更多的脚步声朝着我追来!

我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

我疯了一样地奔跑,肺像着了火一样疼。码头的复杂地形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钻过一个又一个集装箱的缝隙,跳过一堆堆废弃的缆绳。

追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射击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像索命的镰刀。

就在我几乎要耗尽体力,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前方路口突然射来两道刺眼的车灯光芒!

一辆车猛地刹停,车门打开,一个声音焦急地喊道:“这边!快!”

是狗子的声音?!

我顾不上多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那辆车!

狗子一把将我拽上车,对着司机大吼:“开车!快他妈开车!”

车子猛地蹿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瘫在后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

狗子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码头的方向,脸色难看地骂道:“操!真他妈有鬼!小斌呢?!”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知道……可能……折了……”

狗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妈的……出大事了……”

车子一路狂飙,很快回到了“迷迭香”附近的后街。

狗子把我拖下车,脸色阴沉得可怕:“今晚的事,给老子烂肚子里!谁问都别说!听见没?!不然我们都得死!”

我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回到“迷迭香”那喧嚣的音乐和迷幻的灯光下,我却感觉像是从一個修罗场逃回了另一个魔窟。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依旧紧紧包裹着我。

金先生在码头。他有枪。他毫不犹豫地下令灭口。

那“迷迭香”里面的私人聚会……到底是什么?

沈青……她知不知道码头的真实情况?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靠在冰冷肮脏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双线并行。

一边是声色犬马的奢华宴会。

一边是冰冷残酷的码头杀局。

我和沈青,像两颗被投入不同棋盘的棋子,在各自看不见的战场上,经历着无声的生死搏杀。

而棋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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