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时间，在消毒水味和金钱的刺激下飞逝。
“优洁一号”项目组（成员：陆震宏CEO，王胖子COO兼首席清洁官，陈默CFO兼数据分析师，赵强李明市场安保部双巨头）经历了初期的混乱（王胖子差点用盐酸把自己熏晕，陈默的笔记本被水泡了一次）后，在陆震宏近乎残酷的KPI高压和日结现金的诱惑下，迅速磨合，变成了一台高效而诡异的赚钱机器。
厕所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王胖子的功劳），数据记录详细得令人发指（陈默的执念），门口“收费”流程顺畅无比（赵强李明的威慑力），现金流稳定得可怕（陆震宏每天摸着一沓毛票，眼神越来越亮）。
陆震宏甚至无师自通地搞起了“动态定价”——早读前、课间操后、午休结束等高峰时段，单次使用费上浮至一元，抵押物估值打八折。非高峰时段则恢复原价，偶尔还搞点“包时段优惠”。
资本，如同雪球，开始滚动。
启动资金：近乎于零。
一周运营收入（主要是抵押物折现和少量现金）：八十七块五毛。
支出（工资、工具损耗）：六十五块。
净利润：二十二块五毛。
资产：一堆抵押来的杂七杂八物品（学生证、校服、课外书、甚至还有个游戏手柄）。
利润率惊人。陆震宏看着陈默用那根短铅笔在破本子上核算出的最终数字，点了点头。虽然绝对值小，但验证了模式的可行性。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了一份沉甸甸的、由真实数据支撑的“商业计划书”！
周末，商业模拟挑战赛在市青少年活动中心举行。
临州一中果然财大气粗，包下了一个不小的礼堂。灯光璀璨，横幅高挂。穿着光鲜校服的一中学生志愿者们昂首挺胸，引导着来自各个学校的参赛队伍。空气里弥漫着打印资料的油墨香和淡淡的……优越感。
陆震宏是独自来的。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手里拎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鼓鼓囊囊的、印着“氮肥增效”字样的编织袋，与周围那些抱着笔记本电脑、拿着精美文件袋的参赛者格格不入。
签到台后，一个梳着油头、表情倨傲的一中男生（胸牌写着“学生会副主席：高骏”）拦住了他，上下打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同学，我们这是商业模拟挑战赛，废品回收在隔壁街。”
周围几个一中的学生发出压抑的嗤笑声。
陆震宏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从编织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盖着三中后勤处红章的申请书，拍在桌上：“临州三中，参赛队，‘优洁’，单人参赛。”
高骏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张纸，瞥了一眼，看到“厕所”、“清洁”几个字时，脸上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三中？优洁？这是什么项目？我们这是高水平的商业模拟……”
“水平高低，不看校服，看数据。”陆震宏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他指了指礼堂里面，“我的位置？”
高骏被他不咸不淡地顶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胡乱指了个角落：“最后面那个空位！你们三中……就你一个？”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嗯。”陆震宏拎起他的编织袋，哐哧哐哧地走向那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对四周投来的各种好奇、审视、嘲笑的目光完全免疫。
比赛开始。一个个项目上台路演。
“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校园二手书共享平台……”
“打造Z世代国潮文化社交APP……”
“人工智能赋能个性化学习方案……”
PPT做得一个比一个炫酷，商业模式一个比一个听起来高大上，导师评委们（几个来自本地大学商学院的教授和一位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投资人）频频点头，交头接耳。
陆震宏坐在角落，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只有微微颤动的指尖显示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不是紧张，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评估。
花架子。空中楼阁。用户痛点隔靴搔痒。盈利模式想当然。市场规模拍脑袋。全是虚的。
终于，主持人念到了：“下一个参赛项目，来自临州三中，‘优洁——专业化校园清洁服务解决方案’，参赛者，陆震宏。”
礼堂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低语。三中？听都没听过的学校。清洁服务？这也能叫商业项目？
聚光灯勉强打到了角落。
陆震宏拎着他的编织袋，走上了台。他没有PPT，没有电脑，甚至没有演讲稿。
他直接把编织袋“咚”一声放在演讲台上，发出的声响通过麦克风传遍了礼堂。
评委和观众们都愣住了。
只见他从编织袋里，先掏出了一瓶用了一半的洁厕灵，“咚”放在台上。又掏出一把磨秃了毛的塑料刷子，“咚”。一包钢丝球，“咚”。一瓶稀盐酸（危险品！评委席一阵骚动），“咚”。最后，是一叠皱巴巴、写满了数据的作业纸，和最上面那份盖着红章的申请书。
“各位评委，大家好。我是陆震宏。我的项目，很简单。”他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有种与他年龄和外貌不符的沉稳和老练，甚至带着一丝……铁锈味？
“就是把这个，”他拿起那瓶洁厕灵，“高效地、低成本地、变成这个。”他拿起那叠作业纸，抖了抖，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项目启动一周，试点区域：临州三中一楼东侧男厕所，面积15平米，坑位3，小便池2。”他语速平稳，开始报数据。
“总投入成本：零。利用抵押物融资模式启动。”
“日均客流量：高峰时段……”
“单次使用定价策略：浮动费率，基于供需关系……”
“毛利率：约78%。”
“周净利润：二十二块五毛人民币。”
“客户满意度：无投诉，抵押物赎回率92%。”
“人员管理：采用KPI与现金激励结合，人效提升300%。”
“未来扩张计划：以点带面，复制模式，目标承包本校全部卫生区域，预期年化收益率……”
他一条条报下去，全是干货，全是扎扎实实、甚至带着点厕所味道的一手数据！没有一句虚头巴脑的“赛道”、“赋能”、“生态”。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评委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嫌弃，慢慢变成了惊疑，然后是难以置信的专注！
一个大学老教授扶了扶眼镜，身体前倾，试图看清他手里那叠脏兮兮的“财报”。那个投资人模样的评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锐利起来。
这……这特么是商业模拟？这简直是血淋淋的底层商业生存实录！每一个数字背后，仿佛都能看到扫把、消毒水和毛巾！
太真实了！真实得有点刺鼻！
而且，这盈利能力和模式……虽然项目LOW穿地心，但逻辑无懈可击！简直是对前面所有“高大上”项目的降维打击！
陆震宏汇报完毕，最后加了一句：“本项目已获得校内试点许可，数据真实可查。汇报完毕。”
他顿了顿，看着台下 still 处于震惊中的评委和观众，补充了最后一句，语气淡然却如同扔下一枚炸弹：
“如果各位评委想更直观地了解项目细节，我带来了核心样品。”
说着，他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把手伸进了那个巨大的编织袋，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那个之前嘲笑他的高骏，脸色唰一下白了，下意识地往后仰，仿佛怕他掏出一个用过的马桶塞子。
就连评委席都一阵骚动，主持人差点就要冲上来阻止。
陆震宏的手停住了。他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写满了数据的笔记本——陈默的那本。
“这是我们的原始数据记录本。”他晃了晃本子，“可供查验。”
众人：“……” 虚惊一场！但感觉已经被精神污染了！
提问环节，一个评委忍着古怪的表情问：“陆同学，你的项目……很有特色。但你是否考虑过规模化后的管理难题？以及……卫生风险？”
“管理靠制度和数据。风险靠流程和培训。”陆震宏回答得言简意赅，“我的项目最大的优势，就是经过了最恶劣环境下的压力测试。厕所都能管好，其他区域只是复制和优化。”
另一个评委问：“你的目标市场是否太小？局限于校园？”
“先从最小、最痛的点切入，验证模式，建立现金流。然后，”陆震宏目光扫过全场，缓缓道，“任何有厕所的地方，都是潜在市场。”
评委：“……”
全场：“……”
最终打分环节，评委们的表情都十分精彩，纠结，震撼，甚至有点恍惚。
分数出来：创意分极低（太土了），但可行性、盈利性、数据真实性分数高得吓人！综合分数，竟然挤进了前十！差点就能进决赛圈！
对于一個单人参赛、项目如此“另类”的三中学生来说，这已经是惊天动地的成绩了！
陆震宏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太多喜悦。他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洁厕灵、刷子、钢丝球、盐酸（评委特意提醒他小心收好）……一件件塞回那个巨大的编织袋。
然后，他拎起鼓鼓囊囊的袋子，走下台，穿过那些眼神复杂、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向礼堂出口。
经过签到台时，那个高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震宏在他面前停下，从编织袋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支最普通的、印着“三中优洁”字样的圆珠笔，递到他面前。
“送你的。”陆震宏语气平淡，“我们的周边产品。以后一中厕所有需求，可以联系我，校友价。”
高骏看着那支笔，仿佛那是什么生化武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整个人都石化了。
陆震宏把笔往桌上一放，拎着他的编织袋，哐哧哐哧地，走出了灯火通明的礼堂，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背影决绝，像一个刚从残酷但真实的前线撤退的战士，与身后那个充满了“模拟”味道的梦幻赛场，格格不入。
他没拿到五千块奖金。
但他扔下了一颗炸翻全场的精神炸弹。
他知道，够了。
种子，已经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