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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5

“你谁啊你,哪儿闯进来的疯婆子?”

定睛一看,竟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徐老师。

药瓶碎在地上,爸爸暴怒地扯住徐老师的手腕,劈手就要扇她。

“这里有监控!你敢打人试试?我已经报警了。”

徐老师并不畏缩,昂首挺胸挡在我和爸爸之间。

听到“监控”二字,爸爸怔了怔,还是收回了手,皱眉望向妈妈和老头。

“不是说都是自己人吗,怎么还有人报警?”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徐老师是谁。

妈妈不服气道:“你报警有什么用?我们正儿八经嫁女儿,犯法啊?”

“陈婷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违背她的个人意愿强行嫁娶,还想灌她有损大脑的药物,就是犯法的!”

“法律还能大过父母之命去?她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就是我家的私有财产,她的命都是我的,婚姻大事不听我的听谁的?”

众人也开始起哄:“就是啊!你个外人管什么闲事?老斑鸠嫁不出去眼红了吧!”

“看你戴个眼镜人模狗样的,怎么净干这种断人香火的缺德事?”

趁着混乱,爸爸回身抢过一瓶酒,狠狠掼向地上的药瓶渣,酒与药水迅速混合起来。

弟弟也反应极快地抄起墙边的灭火器,猛地砸中墙角的摄像头,玻璃渣和零件飞溅一地。

完了。

证据全没了。

我发着抖,扯了扯徐老师的衣角。

“老师,你快走吧,我怕他们打你。”

徐老师回头,嘴唇动了动。

“警察,接到报警,这里有人强迫婚姻,买卖人口。”

威严沉稳的声音从礼堂门口传来,全场顿时安静。

警察真的来了!

我心下一松,几乎瘫软到地上。

几个警察迅速控制住了弟弟和钳制住我的妈妈。

“什么意思?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抓我?”

“警察同志,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们是她亲爹妈,不是买卖人口,我们收的是彩礼,是彩礼!”

爸爸妈妈七嘴八舌地辩驳,理直气壮,仿佛我真的是他们的私有物,可以随意处置。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小妹妹,你多大年纪,是自愿的吗?”

一个警察弯下腰柔声询问我。

“我才十八岁,不是自愿的,我是被爸妈关在家里,骗到这里来的。”

“你这死丫头!你不是自愿的?你爸还指望你的彩礼钱治病哪!”

妈妈抬起手想拉扯我,被警察瞬时拉远铐上手铐。

“还有这个。”我指向地上浑浊的液体,“这个‘安神汤’,我爸说能伤脑子,刚才要灌我喝。”

爸爸的脸肉眼可见地抽搐一下,声音发虚,“这就是普通的感冒药,我闺女说昨天晚上受了凉,我特意买来预防的……”

“是不是违禁药品,我们检测了才知道。”

地上的狼藉被收集起来,弟弟那边突然传来“嗷”一嗓子。

“你们有什么证据抓我们!”

他像触电一样挣扎起来,两个警察差点没把他按住。

随警而来的酒店经理毕恭毕敬地汇报:“我们的监控都有上传到云端,数据清晰可查。”

弟弟的脸唰地白了。

一家人连带那个老头,一个不落地被带往了警局。

老头被推出去的时候还在奋力拍打着轮椅。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花了那么多钱,礼金都过了,她妈收了的!你们要抓抓她妈,把钱退给我啊,我是受害人啊!”

6

在徐老师的帮助下,我搜集了妈妈长期私自给我服药,导致我身体健康严重受损的证据。

爸爸砸坏的药水,也通过飞溅的瓶渣检测出非法药物,结合监控视频,铁证如山。

三人锒铛入狱。

妈妈收的彩礼钱也被退回。

临了,妈妈被法警押着,猛地扭过头,双目赤红对我嘶吼。

“是你!都是你这个白眼狼!扫把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

“我为你操了多少心?啊?我怕你长得太高嫁不出去,我想方设法让你娇小可爱,我为你计划得好好的!你不但不感恩,你还把我送进监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以为你赢了?你告倒你亲妈,天下的人都会唾弃你!我看谁还敢要你!你就该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这个本该是我最亲的人,哭嚎着用最恶毒的语言试图在我心上钉下最后一根钉子。

我静静坐在原告席,看着眼前的疯子,没有一丝表情。

在最后,她还吵吵着要和我断绝关系,要她的好大儿记着报复我。

我笑了。

无能狂怒中,她竟然还觉得抛弃我对我是一种威胁。

她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妈妈。

那天我找出旧手机给爸爸打电话之后,第二个联系的人就是徐老师。

我发消息给她,问她后天有没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升学宴。

但当时已经半夜,老师睡着了没有看到,还没等到第二天,旧手机就被妈妈和弟弟收走了。

徐老师怎么也联系不上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到了升学宴当天,她在我们县城的酒店一家一家寻找。

还好小县城不大,找到第三家酒店,就看到了门口AI的婚纱照,即刻便报了警。

老师在学校时就对我十分照顾,这次更是救了我的命,恩重如山,我认她做了干妈。

干妈离异没有生育,以后,我来给她养老。

摆脱了三个恶魔的控制,我顺利进入清大,一边兼职一边读书,并在医生的诊断和建议下,也开始注射生长激素。

好险,赶在最后一个月停了药,生长激素又让我长高了6cm。

原来弟弟一直在背着我打这么好的东西。

可惜了,医生说按照我父母的身高,我本来可以长到1米7以上的。

清大毕业后,我的收入十分可观,与干妈相依为命,本以为日子会这样简单幸福地过下去。

没想到十年后,那两个差点毁了我一生的人会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干妈得了胰腺炎,我在医院亲自陪护。

刚缴完费,回到病房带上门,差点撞到一个熟面孔。

要不是从前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我都快要认不出来那是我亲爹。

7

爸爸今年应该是52岁,眼前的人白发苍苍,满脸沟壑,乍一看还以为是古稀老人。

他的眼睛已经浑浊,坐在轮椅上仰头看我,难以置信地辨认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身后,是身形单薄,穿着廉价旧衣服的亲妈。

她也苍老憔悴了许多,但比爸爸先一眼认出了我,眼神立刻迸出怨毒。

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缴费单,上面干妈的名字、顶配的医疗项目款项一目了然。

“……好啊,真是好啊。我当你死了,你爸得了胃癌都联系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当孝女呢?”

我瞥了眼爸爸怀里一叠皱巴巴的票据,是胃癌检查单。

当初骗我得了肺癌,要我放弃学业、嫁做人妇换医疗费,结果入狱体检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今坐在轮椅上的人到底成了他。

我下意识挡在干妈病床前,冷声问:“有事吗?”

或许被我脸上的嘲讽激怒,亲妈指着我的鼻子,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有事吗?!你问问你自己有没有事!我给你爸挂个几十块的止疼针都心疼钱,你给这个老不死的用几千上万的好东西?那是什么?我听护士说了,什么最好的机器,最好的药,你钱多烧的啊!”

我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她是我妈,我给她用什么,花多少钱,跟你没关系。”

“她是你妈?”她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奶给你吃了还是教你卖了?让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倒贴!”

反应过来的爸爸也喘着粗气:“白生了,白养了……”

我看着这对含冤负屈的男女,仿佛十年的时光从未流逝,他们依旧被困在那套自私愚昧的逻辑里。

我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无比疲惫和厌恶。

“第一,我的钱,我愿意给谁花,是我的自由。哪怕我给陌生人,也跟你们无关。”

“第二,这里躺着的,是在我快被你们逼死的时候,给我一条生路的人。她教我做人,给我一个家,她才配叫妈。”

“第三,他的病,我很遗憾,但我们的亲情,早就在十年前你们把我当货物卖掉的时候就一刀两断了。”

说完这些话,我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牵住。

回头,病弱的干妈没有说话,但用微笑给我力量。

亲妈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没天理了啊,亲女儿见死不救啊!有钱给外人送终都不给亲爹看病啊!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不孝女啊!”

保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疯子很快被拉走。

我长出了口气,回身给干妈倒了杯热水,就开始联系转院和预约单人VIP病房。

干妈原本心疼我花钱,坚持住普通病房,有了这场闹剧,便也不再阻止我。

只是刚拿起手机,走廊里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就飘了进来。

“啧啧,有钱给干妈做那么贵的治疗,亲爹胃癌都不管?说破天也是不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认个干妈?我看是认了个摇钱树吧?指不定盯上人家退休金跟房子,穷爹妈就不要了,这算盘打得精啊。”

8

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我骂了几句,把病房门紧紧关上。

第二天,刚安顿好干妈转院,就刷到一个爆火的视频。

这不是我那耍无赖的亲妈?

视频从我妈尖声控诉开始,一直追随到被保安押送驱离。

到了楼梯口,保安口头教育了几句,也没难为他们,就走了。

只见刚还歇斯底里的我妈,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画面中的女人看着丈夫因剧痛而蜷缩起来、不断呻吟的样子,脸上终于流露出真切的悲痛。

哆哆嗦嗦地从旧布袋里掏出一个铝质饭盒,里面是已经凝固的白粥。

“好了好了,别嚎了,吃口东西,压一压……”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一次性塑料勺舀起一点粥,小心翼翼地递到丈夫干裂的嘴边。

男人痛苦地摇头,捂着痉挛的胃,一挥手,差点打翻粥勺。

若是平时,我妈早就骂翻了,但此刻,她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再次舀了一勺粥,用另一只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丈夫额头疼出的冷汗,声音更轻了。

“吃一口啊,不吃东西,咋扛得住药劲啊……”

这时,男人猛地一阵剧烈的干呕,她立刻放下饭盒,手忙脚乱地在他背上拍打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接在他的嘴边。

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一些酸水。

他虚脱地靠回椅背。

女人看着丈夫的样子,又扭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病房紧闭的门,眼泪终于不再是表演,而是真正地滚落下来。

弹幕大多愤愤然。

【看得我都气哭了,老妈妈自己都这样了,还一口一口喂老伴吃饭,在这种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冷血?我真的想不通】

【果然女儿就是给别人家养的,你亲爹躺地上快死了,你看不见,那个老佛爷咳一声你心疼坏了吧】

【我敢打赌,这女儿从小到大,她爸妈肯定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才把她惯得这么自私自利,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父母的爱太满,也是一种罪啊!】

我无力地闭了闭眼。

这些我从未得到的温柔和关怀,在曾经的家里确实是存在的。

我曾以为,爸爸出车回来的小零食、棕榈叶编成的玩具蚂蚱就是爱。

直到他们入狱后,我第一次踏进弟弟的房间。

满屋子的正版变形金刚模型,最便宜的600多,贵的要四五千。

抽屉里、床底下,塞满了囤到过期的零食饮料。

而我在家里吃住,没有一毛的零花钱,买个本子都要和他们申请。

正要退出视频,几个弹幕吸引了我的注意。

【理性吃瓜,女儿宁可背负全世界的骂名也不回头,这代价太大了,除非她回头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我盲猜一个,是不是父母以前重男轻女,把好处都给了儿子,现在生病了才想起来找女儿?】

【温馨的家庭可教不出这么决绝的孩子,能让孩子以这种方式反抗,这家以前大概率是个牢笼。我站女儿,等她一个反转】

感动地给他们点了个赞,我的嘴角也勾起微笑。

他们说得对,当年的监控视频我还保存着呢。

9

晚上,剪辑好视频,正准备发出去为自己发声,一个陌生电话适时打来。

这个节骨眼,来电的是谁不言而喻。

电话接通,这次亲妈的声音不再尖锐。

“婷婷啊,是我。”

“网上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吧?听妈一句劝,别犟了,你犟得过爸妈,还能犟得过全世界啊?所有人都觉得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再怎么逃避,只会让别人骂你骂得更狠。”

“你现在低头,把钱拿出来,再在网上发个声,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然你这辈子就真的完了,你的工作你的名声全都烂掉了!到时候谁还敢要你?”

我静静听着她“苦口婆心”的话,仿佛她真的是那个受尽委屈还拼命为我着想的人。

我明知故问道:“怎么,你们那宝贝儿子呢?他身高体壮,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养老送终这种光宗耀祖的事,不正好让他来?”

电话那头似乎被戳到最痛处,瞬间沉默了。

我的亲弟弟,当年判决时才15岁,罪行不足以量刑。

就这样,他像个撒了圈泼的猴子一样被放归山林。

可少年壮志难酬,他一度认为,是生长激素打少了的缘故,才没能让他当场把几个警察干趴下。

三番五次地威胁我继续供他打生长激素,我自然同意,并予取予求。

为了给爸妈报仇,注射的频率从一周一次增长为一周三次。

不断膨胀的身高给他带来鸩酒般的快感。

18岁那年,弟弟已经长到了2米1,也交到了第一个女朋友。

……

几秒钟后,亲妈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都是你!要不是你当初报警害他受了刺激,他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激素上瘾,觉得当初要是再多打点,就能一拳把警察打飞?怎么会打到两米多高,骨头脆得像饼干?怎么会交了女朋友,还想对人家动手,结果被人家轻轻一推,就摔断了脊椎,成了终身瘫痪?”

我精准接住她不忍说完的话。

电话那头只剩隐隐的啜泣。

“爸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胃癌晚期,基本没救了,去医院也是开点止疼药。你们来找我要钱,其实是要填你们好大儿的无底洞吧?”

不等她回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视频一发出去,评论区的风向360度大转变。

【我TM直接吐了!之前骂了小姐姐的我跪下道歉!!!】

【真的生理性反胃,竟然给亲女儿下药就为了卖个好价钱?评论区之前共情那对老畜生的出来走两步?】

【气得我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重男轻女了,这是谋杀!!!】

这一次,评论翻到底也没出现两极分化的言论。

我松了口气,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却在第二天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10

我的亲爸亲妈把我告了。

由于父母确实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困苦,法院判我每月支付2000元赡养费。

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两千块钱对于那个有着两个重病之人的家庭,不过勉强果腹罢了。

干妈病愈出院后,我安心回到工作岗位,没过几天清净日子,亲妈的电话又阴魂不散地打来。

这次,她说出了让我心口发紧的话。

奶奶有一份专门留给我的遗嘱,要他们等我大学毕业交给我。

她甚至亲口念出了和奶奶口吻一模一样的话,舐犊之情溢于言表,我听得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们是想借此见我一面,借机向我索要更多的钱。

可奶奶和干妈都是我的软肋,我无法割舍唯一真正的亲人最后给我留下的东西。

我在手机上提前按下110,孤身前往了曾经的地狱。

可迎接我的,并不是奶奶的遗嘱,而是骨灰。

亲妈举着从墓中掘出的骨灰盒,做出倾倒的姿势,站在一锅热油前,双目圆瞪。

“你弟弟是有做康复的机会的,每个月三万,坚持两年,就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锅里的油滋啦冒着热气,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左一右两张轮椅,四只阴翳的眼睛死盯着我,我突然看见,弟弟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着一个刀柄。

“72万,打到你弟弟卡里,我就把骨灰盒放下来。”

72万几乎是我所有的现金积蓄。

可难道要让奶奶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僵持了几秒钟,我不敢有一个大动作。

眼看着,已经有几粒细灰洒了出来,我心都揪紧了。

眼前突然一黑。

停电了。

晚上七点的冬天,已是一片漆黑。

我猛地扑向我妈的方向把骨灰盒抢了下来,抱在怀里,冲出了房门。

门外拉电闸的大叔与我接应,拉着我往安全通道跑。

身后叫骂声、摔倒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

本以为我妈会追出来,没想到狂奔到小区门口,身后也没人。

我感激地望向身边的人,暗自庆幸回来的时候又遇见了他,那个十年前夜跑揪住我的热心大叔。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他也看到了网上的两个视频,听说了当年的案子。

“我就说嘛,两个卖女儿的人贩子,能有啥好事儿?还好姑娘你聪明,拜托我过二十分钟没见你出来就拉电闸,不然当年的事我得愧疚一辈子了。”

望着大叔憨厚的笑容,我也跟着笑,笑出了眼泪。

后来,听说弟弟为了追我,完全忘了自己已经瘫痪,摔碎了下巴和膝盖,那把刀也插进了他的侧腰。

爸爸受不了刺激,没过两天就断了气。

妈妈承受不了弟弟的医药费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竟在半夜将弟弟捂死,自己从小区楼顶坠下。

但这些都已与我无关。

我将奶奶重新安葬好,把继承的房子卖掉,买了套市中心大平层,把干妈接了过来。

往后的日子,只有温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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