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聿三人在一处僻静亭中停留，各自心腹仆从守在不远处，以免有人来打扰他们说话。
简单交流过些信息，不免提到如今朝上情况，姜乘风便忍不住叹气。
他在吏部当值，而现在，管着吏部与户部的分别是秦王与齐王。两个皇子不对付，吏部想与户部支取银钱便繁琐无比，齐王想要提拔谁，也被吏部频频打回。
诸如此类的事情……皆是令办事的官吏们为难。
老皇帝年事渐高，却迟迟不立太子，只放权与诸位皇子，任他们将本就分散的臣权分得更散，如养蛊般互相厮杀。
如此一来，老皇帝倒是高枕无忧了，只是臣子们更加胆战心惊，整日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什么举动就被误会成了站队某位皇子。
“还是怀书简单得多，毕竟……也没有人会质疑你。”
姜乘风半开玩笑说着，却也藏了几分真心。
裴执聿来往的人中，最尊贵的便是晋王，偏晋王还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位皇子，又有皇城司指挥使的身份在，皇帝鲜会猜疑，众臣亦不敢开罪。
裴执聿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道：“可是大哥，想要我命的人，也不少。”
姜乘风一默，摸了摸鼻子。
也是……裴执聿这位子，也就是有世子的身份压着，他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其实因此，这桩婚事的旨意刚下来的时候，家中人都不同意，姜太傅甚至想过入宫求皇帝收回成命，只是被他拦了下来。
这点事，并不敢让裴执聿知道。
所幸现在小妹过得还不错，至于之后若出什么岔子……太傅府，总也能护住她。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萧珩连忙道：“二位，不说这个了。时辰也差不多……不如我们回去吧？”
姜乘风颔首，裴执聿更是早就有此意，未言却已站起身来，浑身透着股淡淡的迫不及待。
萧珩正欲打趣一二，裴执聿的侍从青竹入内道：
“世子，有位小师父说要见您。”
“何事？”
“属下问了，但他只说要见世子。”
“既是寺中师父，不定有什么要紧事，怀书，还是去见见吧，不耽误。”
萧珩也点点头道；“是，不打紧的。”
裴执聿眼底浮起些许烦躁。
岁岁还在等他……最好，真的有什么事。
—
前来传话的小沙弥与裴执聿合掌行礼，说道：
“有位施主托小僧前来，说有要事相议。”
裴执聿眉头轻拧：“敢问小师父，是何人？”
小沙弥语气平直：“施主自去便知。”
裴执聿抿了抿唇，垂睫掩去眼底再度涌起的烦躁，温和又疏离道：
“既故作神秘，也是诚心不足，我还是不去了。”
“施主留步。”见裴执聿回绝果断，小沙弥赶紧上前拦住，压低声音道，
“世子，事关……”
小沙弥说着，向皇城的方向看了看。
裴执聿一顿，眼神探究望去。
但小沙弥再度合掌垂头，神色平静地让开。
裴执聿轻啧一声。
宫里的事……绝不是一个小和尚敢编排的。
看来对方很可能是皇亲国戚，再不济也是权臣……是谁听闻了他今日行踪，想过来拉拢他，抑或是害他？
几息之间，裴执聿心中流转过无数个猜测，面上沉静如水，颔首道：
“劳烦小师父带路。”
—
穿过一片竹林，小沙弥将裴执聿引至一处僻静厢房，就自行退下。
裴执聿在门外驻足片刻，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舍内并不大，空荡无人，陈设雅致。裴执聿环顾一圈，视线落在那架修竹屏风上，声线平淡，难辨喜怒：
“殿下既使计相邀，为何又不愿见臣？”
几息后，屏风之后传出窸窣脚步声，一道袅娜倩影自其后转出。赵玉灵的容貌身段，一寸寸清晰出现在裴执聿眼中。
她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过裴执聿。
眼前郎君穿了身月白常服，少了着官服时的肃穆庄重感，添几分风流随性，只是站在那里，便如松如竹，赏心悦目。
赵玉灵不由心中一动，，好奇问道：
“裴世子怎知是本宫？”
随着她走出来，裴执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她保持开距离：
“……这不重要。殿下只说，到底是为何事就可。”
“若非急事，臣与殿下私见实为不妥，臣这便告退。”
“等等。”
赵玉灵语气微急，猛地上前了几步，说道：
“本宫的确有话要同世子说，耽搁世子一会儿功夫，且坐片刻。”
随她忽然靠近，赵玉灵身上的香气也飘了过来。裴执聿眉心一跳，往后退了大步，生怕沾上一点气味。
岁岁不喜欢，不能碰到。
赵玉灵看出他的抗拒，一时也觉几分难堪，脸色僵了僵退到桌边，率先坐下。
“……裴世子，请。”
裴执聿轻轻咬了咬舌尖，站着未动，眼神微深刺向她，估量着是否要留下。
七公主目的不纯，昭然若揭。
岁岁虽说让她来处理，可她那般单纯懵懂，只怕会受欺负。
还是借着眼下机会……把这不知死活的公主处理了吧，免得再找岁岁麻烦，让岁岁难过。
只要……别让岁岁知道就好。
思量几息，裴执聿缓步上前，却只立在桌边：“殿下想与臣说什么？”
见他态度有所缓和，赵玉灵也没坚持让他坐下，自顾自地拿过桌上的茶壶斟了两盏茶，向他推去其中一盏：
“世子，先润润嗓。”
裴执聿称谢接过，举着茶盏抵到唇边，小啜一口。
赵玉灵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见他饮下，眸中喜色转瞬即逝。
她笑道：
“裴世子，那日长街初见……你觉本宫如何？”
裴执聿放下茶盏，神色如常：“殿下金枝玉叶，臣不敢妄自非议。”
“本宫准你说。”
赵玉灵笑意盈盈，好看的眼眸中如漾秋水：
“若能得裴小世子这等郎君认可，也是本宫之荣。”
茶水中的确加了些助兴的药，但药力并不猛，她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是用来提些兴致而已。
至于对裴执聿有没有用……
赵玉灵的目光凝着对方，眼底藏了几分志在必得。
她如何也算难得的美人，如此孤男寡女独处，又有助兴的东西，她不相信裴执聿便能如此坐怀不乱。
赵玉灵想着，声音微哑，继续道：
“小世子放心，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让他人知晓……”
说话间，方才还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裴执聿，已缓缓俯身靠来。
那张清如浮屠塔上皑皑雪的俊美容颜，便在眼前放大，充斥整个视线。
赵玉灵呼吸微窒，两颊飘红，眸中抑制不住地狂喜，心跳加快。
她就知道！肯定不会有男子拒——
嘭！嘭！嘭！
心跳彻底凌乱加重，却再非悸动。
而是全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