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土方子与“瞎猫碰上死耗子”
小石头是个热情又麻利的半大孩子,对这片山熟悉得很。他领着凌小凡,轻车熟路地钻到营地旁的一处向阳山坡。
“凌同志,你看,这就是野葱!”小石头蹲下身,指着地上一丛丛叶片细长、散发着淡淡辛香味的植物,“根是白的,闻着冲鼻子,就是这个!”
凌小凡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仔细辨认。这野葱比他认知里的家葱要细小很多,但气味确实相似。他笨拙地用手去拔,却不得要领,差点把叶子扯断。
“哎,不是这样弄!”小石头笑着示范,“得用手指抠松旁边的土,慢慢把根须都拔出来,白的那段才有用哩!”
凌小凡老脸一红,讪讪地跟着学。他这双以前只会敲键盘、点鼠标的手,摆弄起泥土和植物来显得格外笨拙。好在野葱不难找,不一会儿,两人也拔了一小把,带着湿润的泥土和浓郁的辛香。
回到营地,老张看到他们还真弄回了野葱,点点头,指了指那口大铁锅和旁边一个瓦罐:“喏,自己弄吧。省着点柴火。”
凌小凡看着那口大锅和瓦罐,又有点傻眼。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怎么煮?放多少水?煮多久?
小石头倒是热心地帮他把瓦罐洗干净,又舀了些水进去,架到一旁一个临时的小火塘上。“凌同志,这样就行,烧开了煮一会儿就好。”
凌小凡道了谢,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样子,把野葱的根须(葱白)仔细清洗干净,掰成小段放进瓦罐里。看着清水慢慢被烧开,葱段在翻滚的水中逐渐软化,散发出愈发浓烈辛辣的气味,他心里有点打鼓——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别喝出什么问题来。
瓦罐里的水煮得微微发白,葱香味弥漫开来。凌小凡估摸着差不多了,用一块破布垫着,将滚烫的瓦罐端下来晾着。
等到水温变得能入口,他小心翼翼地舀了半碗,端到那个还在不时咳嗽的年轻战士面前。那战士叫顺子,看起来比小豆子大不了多少,因为咳嗽,脸色有些潮红。
“顺子同志,我……我煮了点葱白水,听说……可能对咳嗽有点用,你试试?”凌小凡说得没什么底气,声音都变小了。
顺子抬起咳得有些泛红的眼睛,看了看碗里那浑浊散发着怪味的液体,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凌小凡,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周围的几个战士也好奇地围过来看热闹。
“这啥玩意儿啊?闻着怪冲的。”
“能喝吗?别拉肚子。”
“学生娃,你这又是啥稀奇古怪的想法?”
七嘴八舌的议论让凌小凡更加尴尬,端着碗的手都有些僵。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葱白性辛温,发散风寒,宣通阳气。古籍里确有记载可用于风寒感冒初起。”
众人回头,只见苏晚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碗里的葱白水,又看向凌小凡,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语气依旧是平铺直叙的:“理论上可行,但效用有限,且需对症。他若是风热咳嗽,便不合适。”
凌小凡没想到苏晚晴居然会出言支持(虽然带着严格的限定条件),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发散风寒!他应该是着凉才咳的吧?”
顺子看了看苏晚晴,又看了看凌小凡,似乎因为卫生员的话放心了些,接过碗,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他咧了咧嘴:“嚯,真冲!辣嗓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不少。
有没有效,当时也看不出来。顺子道了谢,凌小凡心里却踏实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尝试做了点事情。
下午,营地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李排长和老张召集了几个人,包括苏晚晴,在一个窑洞里开会,似乎在讨论一个棘手的问题。
凌小凡隐约听到一些片段:“……药品……最关键的是磺胺……盘尼西林根本搞不到……伤员感染……高烧不退……”
他心中一动。磺胺?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抗生素广泛应用之前的一种重要抗菌药。盘尼西林就是青霉素,现在这个时代显然极难获取。而磺胺……好像……制作起来比青霉素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他记得以前逛论坛时,好像瞥见过一些关于早期磺胺合成极其简陋土法的帖子,当时只觉得猎奇,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拼命回忆,似乎……大概……可能需要用到苯胺、硫酸什么的?具体步骤、比例、提纯方法……完全抓瞎!
但是,这个概念他记得!
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坐立不安。他知道这想法比煮葱白水离谱一万倍,说出来大概率会被当成疯子。可是,听着窑洞里传来的关于伤员情况的沉重讨论,他又觉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该试一试?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窝棚外转悠了好几圈,最终一咬牙,硬着头皮走到窑洞口,探头探脑。
里面的讨论暂停了,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排长皱起眉:“凌小凡?有事?”
“排长……张同志……苏……苏同志……”凌小凡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发虚,“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磺胺?”
“嗯?”李排长愣了一下,“咋?你又‘听说’过啥?”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老张也好奇地看着他。
苏晚晴的目光则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住他。
凌小凡豁出去了,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我……我在学校……瞎看杂书的时候,好像……好像看到过……说磺胺这种东西……可能……也许……能用化学法子做出来……好像要用到……苯胺?还有硫酸?什么的……就是……就是大概这么个意思……我也记不清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窑洞里的几个人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
李排长一脸“你果然又在胡说八道”的表情。
老张则是完全听不懂的茫然。
只有苏晚晴,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的锐利变成了极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因为急切而提高了几分,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你说什么?!磺胺?制作?你从哪里看来的?什么书?作者是谁?具体步骤呢?!”
她一连串急促的发问像子弹一样射向凌小凡,把他彻底打懵了。
“我……我……不记得了……就是……好像瞥过一眼……真的记不清了……”凌小凡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后退了一步。
李排长看着苏晚晴异常的反应,也察觉出不对劲,疑惑地问:“晚晴同志,咋了?他说的这……靠谱?”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凌小凡,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她缓缓摇头,语气极其复杂:“排长,磺胺是目前世界上最新、最有效的抗菌药之一,极其珍贵,全部依赖进口,价格堪比黄金。它的合成方法是高度机密!他……他怎么可能从杂书上看到?还……苯胺?硫酸?”她重复着这两个化学名词,眼神里的震惊和怀疑交织翻滚。
这个学生娃,一会儿吓得屁滚尿流,一会儿能认出武器手册,一会儿知道点土方子,现在居然连磺胺合成这种尖端机密都能随口说出两个关键原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念过点杂书”的范畴!
凌小凡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完了,嘴又比脑子快了!这下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是未来人,在网上瞎看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哭丧着脸说:“我……我真的就是瞎看的……可能……可能记错了?对!肯定是我记错了!把别的什么东西安上去了……胡说的,对,我就是胡说八道……”
他试图把自己刚才的话全盘否定。
但苏晚晴那探究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减弱。她不再追问,但那种沉默的审视,让凌小凡感觉比被骂一顿还难受。
李排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懂什么磺胺合成,但也明白凌小凡刚才的话似乎触及到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他挥挥手,打破了僵局:“行了行了,学生娃,不懂就别瞎说!还合成药?那是洋人科学家才能搞出来的玩意儿!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了!”
凌小凡如蒙大赦,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窑洞里,会议继续,但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
老张疑惑地问:“晚晴,那小子刚才说的……”
苏晚晴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目光还望着凌小凡离开的方向,低声道:“我不知道……那两种原料……方向似乎……但这绝不可能……他……”她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最终只是喃喃道,“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巧合吧……”
但真的是巧合吗?她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学生娃,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