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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2

5.

全院都在传,那位姜总为了确认周延许有没有落水后遗症,把世界各地的心理精神科泰斗都请来了。

周延许诊疗完,欣喜地说要分梨给姜知意吃。

姜知意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和讨饶:“分梨不好。”

“延许,我不想和你分离。”

话音刚落,姜知意脑子里跳出一段不相干的回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

微风拂过窗边的风铃,叮叮当当的,还卷着紫藤花的香气。

男孩咬了口递到嘴边的梨子,吃得津津有味随手就把吃剩的半块塞进了她嘴里。

等回忆里的她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心碎了一地:

“梨子分着吃会分离,你竟然想和我分离!”

男孩被她这夸张的样子惊得瞪大了眼睛,可他的脸像是蒙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姜知意,你就这么害怕和我分开呀?”

“当然,而且我永远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姜知意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正因为这段回忆突突直跳。

回忆里的自己,对那个男孩有着近乎执拗的珍重。

仿佛只要松开他的手,往后余生就会被一场永远不会停的大雨浇透。

姜知意心里有些发慌。

这个人会是谁?

是——韩问涯吗?

熟悉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好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

她想起订婚宴上的那场绑架。

韩问涯和周延许被扔进海里的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跳进了水里。

她看见韩问涯拖着周延许浮出水面,把周延许推上浮木,自己却像断线的风筝,径直往深水里沉。

理智告诉她,该先救周延许,那是她的未婚夫,她救自己的爱人,天经地义。

韩问涯身边有手下,会有人救他,他不会死。

可当身体离周延许越来越近时,本能却拽着她的手,往那片深不见底的蓝色伸去。

这不对。

姜知意告诉自己。

就算是青梅竹马,就算姜父姜母,甚至韩问涯自己都亲口说过,他一直把自己当妹妹,韩问涯也不该对她这么重要。

可如果,那段突然冒出来的记忆里的人,真的是韩问涯呢?

那他于她而言,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姜知意猛地站起身。

身后的椅子被带得发出“刺啦”一声巨响。

对上周延许疑惑的眼神,她抿了抿唇:“我去看下韩问涯。”

刚迈出两步,衣角就被轻轻拽住。

姜知意低头,撞进周延许一双泛红的眼:“知意,你去找韩先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她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委屈,却还是放柔了声音:“别怕,我只是找他确认些事。”

姜知意是想起什么了吗?她要是真去找了韩问涯,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好吗?

他不敢深想,只能蹙着眉,声音发颤:“我头好痛……”

姜知意几乎瞬间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却还是顺着他的意,任由他将自己拉入怀中,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按铃叫医生。

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好几次。

每当她流露出找韩问涯的念头,周延许总会用装病转移她的注意力。

次数多了,姜知意渐渐品出味来。

周延许在怕韩问涯。

可如果韩问涯真的只是她的青梅竹马,周延许何必紧张成这样?

纷杂的思绪缠成一团乱麻,她甚至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又被自己迅速掐灭。

若过去真的爱过韩问涯,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和周延许在一起?

她沉默着拨开周延许额角的碎发,看着他不住颤抖的眼睫,心知他根本没睡着。

明明周延许才是她认定的此生挚爱,就算找韩问涯问清了关系又能怎样?

不过是惹延许伤心罢了,不值得。

6.

姜知意打定主意,再没提过找韩问涯的事,依旧像从前那样对周延许体贴入微。

只是理智越冷静,思绪就越容易不受控制地飘远。

如果韩问涯真是过去的爱人,那她爱上周延许,对韩问涯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又一次走神时,周延许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故做抱怨:“知意,你又不听我说话!是不是不爱我了?”

姜知意很快回神,抿着唇:“抱歉。”

“那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她诚实地摇头。

周延许无奈道:“我最近总做噩梦,我们去淮山的寺庙清修一阵子吧?听说那里的平安福很灵,求一个我就不做噩梦了……”

姜知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去了淮山寺,姜知意特意为周延许请了串开过光的佛珠。

根据寺庙规矩,供奉者亲手将装着佛珠的平安符挂上悬崖最高峰,才算圆满。

“我会安全回来。”她安抚地拍拍周延许的肩。

姜知意将平安符咬在口中,检查好腰间的安全绳,赤手攀着湿滑的崖壁向上爬。

离地十米时,还能听见周延许的叮嘱。

五十米,风声淹没了所有声响。

一百米,记忆里的碎片却突然炸开——

“姜小姐过去总为韩先生准备这些,又是布置满院紫藤花,又是放几千盏河灯,收拾起来可累坏我们了……”

那是姜家老佣人的闲聊,当时只当耳旁风,此刻却字字清晰。

终于爬到崖顶,她松了口气,将平安符仔细系在崖边的老松树上。

转身准备下山时,腰间的安全绳突然传来“咔”的脆响。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姜知意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像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坠下去!

水库的深绿瞬间吞没了她,窒息感包裹而来的刹那,混乱的水面上,几盏荷花灯的影子晃过眼底。

记忆的闸门轰然炸开。

是朦胧的夜色,漫天孔明灯映亮了男生含泪的眼,成千上万盏河灯在水面铺成流动的银河。

“你总说生日在月初,看不到月亮,”男生的声音带着哽咽,“以后没有月亮也没关系,我给你放一片银河。”

她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指尖触到的温热,烫得她心脏发疼。

姜知意在水里拼命挣扎,不是为了呼吸,而是想拨开那层迷雾,看清那张脸。

脑仁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她蜷缩起来,却死死不肯松开那点清明。

很久很久,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她终于看清了。

那双含泪带笑的眼睛,属于韩问涯。

“问涯……”

她喃喃着,被水吞没的瞬间,所有被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脑海。

7.

来到国外这些日子,从最初的水土不服到如今的渐趋安稳,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继姐明澜将我照顾得很好,陪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按医嘱制定的食谱精确到每克分量,连我随口提过想吃家乡的腌笃鲜,她都能找遍唐人街买到笋干和咸肉。

明澜的厨艺是被时光磨出来的。

多年前父母那场车祸后,我哭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吃饭,是刚成年的她笨拙地系上围裙,对着食谱一点点学做我爱吃的菜。

那时我抱着妈妈留下的玩偶不肯撒手,夜夜哭到枕头湿透,她沉默地收拾好父母的遗物,一边扛起江家的重担,一边把我护在身后,又当姐又当妈,硬生生撑起了他的全世界。

在明澜身边的安全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看见邻居家孩子堆了一排戴红围巾的雪人,圆滚滚的样子憨态可掬,忍不住笑出了声。

“姐,我也想去玩雪。”

我眼巴巴地瞅着面前一派沉静的姐姐。

明澜从不限制我的自由,可每次我独自出门,她眼底藏不住的担忧总让我不忍。

于是我赶紧补充道:“我今天精神很好,你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堆雪人好不好?”

明澜放下手里的牛奶,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好。”

在我冲冲往门外冲时,她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领,把人拽了回来。

“围巾带上。”

话音未落,厚厚的围巾已经绕上我的脖子,防寒手套、加绒雪地靴、毛茸茸的耳套,最后又裹上一件过膝的羽绒服,直到把我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粽子,她才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头顶。

“有姐姐在,哪里还需要女朋友啊。”

我顿了顿,故意说得轻快:“照顾、呵护,连这份安心感,都和我从前在姜知意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呢。”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眸幽深,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意:“或许,我和姜知意,本就没什么不一样。”

说完,她低头在我下巴处系好帽子的系带,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我却愣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明澜什么意思?

和姜知意一样?

一样会在某天突然忘记我,一样会为了别人伤害我吗?

不,我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明澜不是姜知意,她绝不会的。

可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是让我有些烦躁。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偏要让我猜来猜去。

我闷着头走到院子里,抓起雪铲往雪地里狠狠剁了几下,像是把脚下的雪地当成了明澜那张故作神秘的脸。

“哐当——”

雪铲突然脱了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刚想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僵在半空,动弹不了。

我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靠在明澜身上,能清晰地听见她平静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某种安心的鼓点。

渐冻症,医生说这是种无法治愈的绝症,只能靠药物和护理延缓病程。

肌肉会一点点失去力气,变得僵硬、萎缩,最后像被冰雪冻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我躺在床上,看着明澜为我盖好被子,忽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都怪外面太冷了,把我冻住了。”

明澜俯身在我颈边,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对,等天气暖和了,你就不会被冻住了。”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我才轻轻开口,语气认真:“姐姐,我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做谁的丈夫,更不适合做谁的爱人。”

我委婉地拒绝了这份我承担不起的深情。

明澜却抬起头,倾身靠近,目光直直撞进我的眼底。

那里面翻涌着的深情,浓烈得让我心惊。

原来我忽略了这么久。

她的眉眼却忽然舒展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于我而言,你选我做姐姐,我便以亲人的身份照顾你。”

“你若选我当爱人,我也不过是在亲人的基础上,多一份妻子的爱重,其实没什么不同。”

她顿了顿,“只是我贪心,想在你心里,多占据一重身份。”

“问涯,别急着拒绝。”她望着我,眼底是小心翼翼的恳求,“你总得让我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8.

姜知意从悬崖坠落,被紧急送医抢救,总算捡回一条命。

可医生也觉得蹊跷。

各项指标明明显示脱离危险,大脑活动更是异常活跃,完全不符合植物人特征,她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姜父姜母接到消息赶来,见到病床上毫无动静的女儿,对着守在一旁的周延许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早说你是个祸害!偏偏知意被你迷得找不着北!”

“当初若不是听了问涯的话,放弃找医生唤醒知意的记忆,更不会把你接回姜家,何至于此!”

他们颓然坐下,声音里满是悔恨:“知意和问涯在一起时,从来不会出这种事……我们要是没听问涯的就好了……”

问涯……

这个名字在姜知意脑海里反复回响,带着钝钝的熟悉感。

记忆里突然浮出一道纤细清越的身影。

男生站在满院的栀子花中,笑盈盈地看着她:“知意,花房里的蝴蝶兰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呀。”

姜知意看着自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却在触碰到男生时,猛地碎裂,化作漫天蝴蝶飞走。

空中传来他哀伤又清幽的叹息:“知意,我们没有以后了。”

“问涯!”

病房里,姜知意猛地睁开眼,一声惊呼撕裂了沉寂。

“知意!你醒了!”

周延许先是狂喜,随即又泣不成声:“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伯父伯母会恨死我,我也会愧疚死的……”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为我供奉那串佛珠了,都怪我……”

姜知意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失忆时曾视若珍宝的男人脸上,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韩问涯呢?”

周延许一愣,随即咬着唇,不死心在姜知意面前上着眼药:

“你还提他?你住院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来过。这种男人,你风光时凑上来,失意了就躲得远远的,想他做什么?”

“要我说……”

“他不是这样的人。”姜知意皱眉打断他,眼底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韩问涯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他不来看我,只是在生气。”

想起失忆时对韩问涯做的那些事,心脏像是被一只铁钳攥住,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近乎惶恐地掀开被子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周延许从身后死死抱住她。

他就算是再迟钝,也看清了她眼底的清明,知道她想起来了。

又是这样。

只要韩问涯一出现,她的眼里便再容不下别人。

他不甘心,哽咽着放低姿态:“知意,对不起,是我错怪韩先生了。”

“他扔我的订婚戒指或许有苦衷,订婚宴的绑架案,也不是他的苦肉计……”

“只是你现在伤还重,等好了,我陪你一起去道歉,好不好?”

姜知意怎会听不出他的以退为进。

她不容拒绝地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声音冷得像冰:“订婚宴上绑架你们的人,不是问涯找的。”

“如果他真想伤你,不会在你和他被扔进海里时救你。他是为了救你,才脱力沉进深海的。”

她闭了闭眼,语气里染上了一丝不耐:“周延许,我不想计较失忆时为什么会被你捡到。”

周延许的表情一寸寸碎裂:“你说什么?”

姜知意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你去找他,那我算什么?!”周延许在她身后嘶吼。

声音钻进耳朵,姜知意却没有回头。

难言的惶恐涌上心头。

这样的质问,她在没有恢复记忆时,她也问过自己。

如果韩问涯真是过去的爱人,那失忆时爱上周延许的她,对他而言算什么?

算背叛者。

不可原谅的背叛者。

她不敢想韩问涯不肯原谅的模样。

那是她捧在手心长大的爱人,是她发誓要嫁的人,从前连他皱下眉都心疼,如今却亲手将他伤得那么深。

9.

姜宅门口,姜知意跪在父母面前。

“爸妈,你们告诉我问涯在哪,我一定会哄好……”

“够了!”

姜母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扶着她的胳膊,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悲怆。

“问涯早在你失忆时就跟你退婚了!你就算哄好他又怎样?他不会回来的!”

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他就是不想拖累你,才劝我们放弃帮你找回记忆,自己选了出国啊。”

“拖累?”

姜知意下意识重复,像被烫到一样。

姜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是说了出来:“问涯不让我们告诉你,可你该知道他的苦心。我们刚找到你的时候,他就查出了渐冻症。”

“他拿着报告单来提退婚,说你现在心里只有周延许,趁着你不记得他,他离开成全你们,不让你后半生被他拖累,才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惊雷炸开。

姜知意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渐冻症?成全?这些词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心脏生疼。

焚烧的焦味仿佛顺着血液漫上来,浸透四肢百骸,心被生生撕裂成两半,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怎么可能呢……”

韩问涯明明答应过,要跟她一生一世的。

天旋地转间,她眼前一黑,直直从别墅前的台阶摔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望着庭院里那片清浅的荷花潭,恍惚觉得,那里本该有种满栀子花的。

10.

再次见到姜知意是在我去医院拿药那天。

她瘦了很多,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许久没合眼。

“你怎么也来伦敦了?”我往她身后望了望,“不是陪周延许来的吗?他人呢?”

姜知意眼瞳陡然放大,像是听到极其痛苦的事情。

“问涯,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看着她的神情,又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恢复记忆了。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道歉。

按理说,她该和周延许过着所谓的“幸福生活”才对。

我只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

“我知道周延许对你很重要,”我语气平静,“所以当初决定成全你们时,我就没想过要怨恨。”

姜知意徒劳地张着嘴,下意识想抓住韩问涯的手腕:

“问涯,你在说气话对不对?”

“你讨厌我失忆时选了周延许,气我为了他冤枉你、伤害你,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气我,看我难受,是不是?”

此刻所有准备好的道歉都被抛到脑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惶恐。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衣角,就被身后传来的力道拂开。

“姜知意,你竟然还敢找上门。”

明澜的声音里带着冷意,目光像淬了冰。

我瞥见她眼底的危险,连忙牵住她的指尖,仰头讨饶般笑笑:“姐,车开出来了吧?我们走了。”

我拉着明澜往外走,转头时对姜知意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姜知意,我真的不生你的气。”

“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和周延许好好过,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前世我婚后查出渐冻症,是姜知意守着我、照顾我,纵使最初或许带着责任,也实实在在陪了我一生。

这辈子我做的许多选择,都是在偿还那份情。

既然是自己选的成全,自然不会有怨恨。

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

11.

我和明澜婚礼当天,收到了姜父姜母和其他亲友的礼物,还有一份匿名的巨额财产。

是姜知意在姜氏集团名下的所有股份。

随股份合同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对坐在紫藤花秋千上的木雕娃娃,不过被吃醋的明澜扔了,我也没在意。

在神父的引导下,我平静而安宁地直视着明澜的眼睛: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郑重发誓——”

“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话音落下时,台下有个人的眼神,彻底灰暗下去。

在无数个默默守护韩问涯的日子里,姜知意不止一次质问自己:

要不要干脆把韩问涯绑走,强行留在身边?

那样他或许会恨她、讨厌她,可至少,他属于她。

尤其在看见韩问涯对着明澜笑得明媚时,她心底的独占欲会翻涌成滔天巨浪。

可每当脑海中闪过韩问涯发病时无助的模样,姜知意就会颤抖着放下那部早已编辑好信息的手机。

她比谁都清楚,韩问涯最不喜欢别人看见他发病时的狼狈。

但他从不排斥明澜在那时靠近,甚至会依赖地往她怀里钻。

他跟在明澜身边时,眼里的光、嘴角的笑,都是放松的、自由的,没有半分阴霾。

她不能剥夺这份快乐。

姜知意还记得,自己对韩问涯动心的最初,不过是希望这个少年能永远笑得那样甜。

仅此而已。

如今韩问涯已经不爱她了,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快乐,那就至少,别去毁掉他现有的幸福。

就这样吧。

她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

守到他结婚,亲眼看着他走进属于自己的圆满,她就体面地退出。

可真到了婚礼这天,姜知意才懂什么叫撕心裂肺的不甘心。

明明只要她没失忆,韩问涯就该是她的丈夫;明明失忆时她若能挣脱周延许的摆布,韩问涯或许还会多等她片刻……

思来想去,最该怪的还是她自己。

她死死攥着那对被明澜扔掉的木雕,最终像逃兵似的冲出了婚礼会场。

回国后,她没回姜家,径直去了当年摔下山崖的那座山寺。

姜知意对着主持深深一拜:“如果我用余生所求,换一个来生的机会,有可能吗?”

主持目光悲悯地望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施主,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你求来生,又怎知此生,不是你前世所求呢?”

姜知意起初不懂这话的深意,直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她刷到韩问涯在社交平台上新发的小狗视频,眼神还缱绻着,浓重的困意却骤然袭来。

恍惚间,她像个旁观者,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一世,姜父姜母强行将她带回姜家,她比现在更早恢复记忆,顺利和韩问涯结了婚。

婚后不久,韩问涯查出了渐冻症,却没有像现实中那样觉得是拖累,反而笑着说要和她一起面对。

她听见自己对他说:“我们足够相爱,就不会被苦难打退。前方纵有山海险阻,我都陪你闯。”

话语深情款款,可只有旁观的姜知意知道,说这话时,她心里早已是一潭死水。

周延许死了,她对韩问涯的好,不过是履行责任。

她背着韩问涯一步一叩首,爬遍了所有刻着碑文的山寺,牵着他的手一遍遍抚摸石碑上的“生”字,祈求他平安长寿。

可没人知道,每爬完一座山,她都会在隐蔽处为周延许写一遍往生咒。

希望他来生不要再为她而死,希望他们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韩问涯走后,她烧光了所有为周延许写的往生咒。

漫天火光中,一个空灵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如你所愿。”

画面骤转,是韩问涯重生后,冷静地叫停了手下找医生唤醒她记忆的提议。

“呼——”

姜知意猛地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无边夜色包裹着她,四肢像被蚂蚁啃噬过一样发麻,灵魂深处的战栗久久不散。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下都振聋发聩。

她迟钝地抚上心口,那里早已痛得麻木。

姜知意牵起嘴角想笑,笑意却很快僵在脸上,眼眶一点点泛红:“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求来的。”

是她眼盲心瞎,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勘不破情爱的迷局。

所有的苦果,都是她咎由自取。

第二天一早,姜知意再次找到山寺主持,平静地说:“我想出家。”

主持合十:“可。”

“法号……能让我自己取吗?”

“可。”

“那就叫,问生。”

问是韩问涯的问,生是往生的生。

往后余生,她会在青灯古佛旁,为他念一辈子的往生咒。

只求他来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得遇良人,喜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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