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家伙看了看郁哲,又看了看妈妈,然后用很清晰的奶音,对郁哲说:
“叔叔。”
郁哲和云菡都看向她。
穗穗放下小勺子,认真地看着郁哲,一字一句地说:
“妈妈因为爸爸去世的事情,一直很难过很难过的。您可以……不提以前的事吗?妈妈会伤心的。”
稚嫩的童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郁哲完全愣住了。
去世?
去世了?
他还以为云菡是被渣男欺骗了。
毕竟当年在医院的时候,云菡怀有身孕,可男朋友或者丈夫一次也没出现过。
没想到是去世了。
郁哲尴尬至极,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真该死啊。
他看着孩子清澈又带着恳求的大眼睛,又看向云菡。
眼睛里全是歉意。
“抱歉。”郁哲立刻开口,“是叔叔不好,叔叔不该问以前的事,惹妈妈不开心了。”
云菡微笑,轻轻地将穗穗耳边一缕调皮的碎发拢到耳后,动作温柔:“没关系的。”
他看着穗穗,由衷感叹:“穗穗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妈妈了。”
他伸出手,想摸摸穗穗的头,又觉得唐突,转而拿起公筷,夹了一个排骨放到穗穗的小碗里。
“叔叔给你道歉!”
穗穗看看碗里诱人的排骨,又看看郁哲诚恳的脸,再小心地瞄了一眼妈妈。
见妈妈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她才重新拿起小勺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小脸上绷紧的严肃也放松下来。
微妙沉重过往的气氛,被孩子天真的维护,和郁哲的道歉及时化解。
吃完饭。
郁哲还跟她加了好友。
……
周家老宅的后花园里,夕阳将凉亭的飞檐镀上一层金边。
蝉鸣声渐弱,晚风裹挟着槐花的香气。
周晏城倚在朱漆长椅上,修长手指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在他黑色西装裤上落下一片灰白。
三十岁的男人轮廓比四年前更加锋利,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哥。”
弟弟周赫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方穿着黑色衬衣,手里端着两杯威士忌,冰块在酒中轻轻碰撞。
周晏城掐灭烟头,接过酒杯。
“爸说你再不结婚,他就要亲自给你安排联姻人选了。”周赫泽在他旁边坐下,语气里带着调侃,“上个月见的林家小姐怎么样?“
周晏城喉结滚动,酒精滑过,烈感十足。
“都那样。”
他声音平静,目光落在远处草坪上正在布置晚餐的佣人们身上。
“都那样是哪样?”周赫泽晃着酒杯,“我听妈说,你把今年见的十多个姑娘都拒了。”
周晏城没接话。
庭院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在他的侧脸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新城出租屋的傍晚,云菡也是这样坐在餐桌前,灯光照在她漂亮的头发上。
周赫泽碰了碰他的杯子,“选不定人,就再看看,一辈子的事,可别随意。”
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
周晏城仰头喝尽杯中酒。
“走吧,该开席了。”
……
家宴进行到一半时。
任永歆端着香槟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旗袍,脖子上那串翡翠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晏城。”她在他旁边坐下,身上的香水味浓得有些刺鼻,“嘉宁下个月回国。”
周晏城放下刀叉:“小姨有话直说。”
“四年了,那丫头该翻篇了吧?“任永歆压低声音,“嘉宁条件那么好,对你又有好感……”
“永歆。”周夫人任永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她今天盘了发髻,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十分贵气,“别在饭桌上说这些。“
任永歆讪笑着起身,收了话题,端着酒杯招呼其他人去了。
任永嫣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带着无奈:“吃完饭来书房。”
周晏城点点头,叉起一块冷掉的牛肉送进嘴里。
餐桌对面,父亲正在叔辈谈论集团下半年的收购计划。
灯光太亮,照得他眼睛发酸。
书房的落地窗能看到整座庭院的夜景。
任永嫣关上门,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她直接问道,手指敲打着红木桌面。
周晏城站在窗前,背影笔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是没有打算,还是忘不了那个女学生?”
窗玻璃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早忘了。”
“那你相亲对象左一个拒绝,右一个也拒绝,到底想怎么样?”任永嫣走到他身后,“你现在可三十了。”
周晏城转过身,眼底一片冰凉:“要不让小二先结。”
“小二那个纨绔性子,又比你小五岁,除了你爷爷能说得动,谁管得了他!”
任永嫣声音拔高,又立刻压低。
“许家在政商两界的人脉都是清清白白的,她家跟你小姨家关系又好。四年前你给人家拒了,可人家现在也没男朋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书桌上的鎏金座钟发出规律滴答声。
周晏城松了松领带,突然觉得这间书房闷得透不过气。
“我会和许小姐见面。”他终于说。
任永嫣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下周三她回国,你去接机。”
“嗯。”
……
深夜。
老宅家宴结束,市中心大平层的卧室里,周晏城解开袖扣,从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素戒。
女戒内圈刻着日期——是他和云菡在一起的日子。
三年前,他忙于工作,联姻的事始终没有定下来,合作人为了讨好他,给他送来一个舞蹈系的女学生。
气质温柔文艺,说话轻声细语,和云菡有几分相似。
云菡离开后一直没有欲念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悸动,就把人留了下来。
可到了酒店房间,女方去洗澡,他却一下没了感觉,甚至觉得无趣、恶心。
最后把人打发走了。
他鬼使神差回了曾经的出租屋,在卧室的抽屉柜里发现了一对戒指。
也不知道云菡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他在那间两居室的小屋待了很久。
一个月后,他花钱买下那套房子。
之后再没去过。
手机屏幕亮起,助理发来明天早会的资料。
周晏城合上丝绒盒子,金属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走到落地窗前,京城夜景璀璨,远处国贸大厦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开,像极了四年前云菡哭红的眼睛。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
周晏城又点了根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