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指着罗盘,冷笑:“证据确凿!”
林理看了一眼罗盘,问:“这法器原理是基于灵气感应共振吧?你确定没被附近的高频真气干扰?”
刘能:“……什么干扰?”
三分钟后,林理用一根生锈的铁钉、半块下品灵石和一只死甲虫,让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跳踢踏舞。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能手中的赤红色罗盘,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直直地钉在林理小屋的方向,尖端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祥的红光。那光芒映在他阴鸷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
“林理,”刘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这是器峰秘传的‘寻灵盘’,专为追踪特殊灵气标记炼制。三日前,器峰库房失窃,丢失了一块珍贵的‘炎心玉髓’。此玉髓性属至阳,灵气炽烈独特,一旦脱离封印,其气息三日不散。而寻灵盘,此刻正指着你的住处!”
他上前一步,筑基期的威压隐隐散开,目光如刀:“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两个执法堂弟子面无表情,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制式法剑上。他们气息沉凝,显然都是淬体八九重的好手,只等刘能一声令下,就要拿人。
吴管事吓得脸都白了,缩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周围的器峰弟子,个个面露狞笑,看着林理,像在看一只掉进陷阱的兔子。
苏七七的手,悄然握紧了剑柄。剑锋未出,一股冰冷的锐意已弥漫开来,锁定了刘能。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清楚:想动他,先问我的剑。
场中,唯有林理,脸色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地打量着刘能手中的寻灵盘。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件能定他罪的法器,倒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有趣的实验器材。
“寻灵盘?”林理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慌乱,只有纯粹的好奇,“基于灵气特征频率的共振追踪原理?感应距离多少?精度如何?有没有考虑过环境灵气波动和多源干扰的问题?”
一连串问题,把刘能问懵了。
什么频率?什么干扰?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刘能厉喝,举起寻灵盘,“此盘指针所指,便是炎心玉髓气息所在!铁证如山!”
“铁证?”林理终于将目光从罗盘上移开,看向刘能,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刘执事,你确定这法器工作正常?没出故障?或者,没被人动过手脚?”
“放肆!”刘能身后一个器峰弟子忍不住喝道,“寻灵盘乃我器峰秘制,岂容你污蔑!”
“秘制?”林理点点头,“那更好。既然是你们器峰做的,那你们应该很清楚它的工作原理和可能存在的缺陷吧?”
刘能心中莫名一紧,但事已至此,他绝不能退缩:“少废话!执法堂弟子,将此窃贼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两名执法堂弟子对视一眼,就要上前。
“等等。”林理抬手制止,他居然还笑了笑,“既然刘执事说证据确凿,那不如,我们当场验证一下这‘铁证’的可靠性?也让大家心服口服。”
“验证?如何验证?”刘能皱眉。
“很简单。”林理指了指寻灵盘,“你说它指向我的屋子,是因为屋里有炎心玉髓的气息。那么,如果我能证明,这指针指向我的屋子,并非因为炎心玉髓,而是因为其他原因……比如,法器本身故障,或者受到干扰,那这证据,还能算数吗?”
“荒谬!”刘能嗤笑,“寻灵盘指向明确,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林理说着,居然转身,走向他那间破烂的小屋。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两名执法堂弟子看向刘能,刘能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示意稍安勿躁。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苏七七也蹙着眉,紧跟在林理身后,保持着戒备。
林理走进小屋,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样东西:
半块黯淡无光的下品灵石碎块(他之前捡的)。
一根生锈的铁钉(从门板上拔的)。
一只风干的、硬邦邦的书蠹甲虫尸体(从《南疆风物志》里找到的“珍藏”)。
还有一小撮……看起来像是泥土和碎叶混合的东西。
众人:“???”
“你就拿这些破烂,想证明什么?”刘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证明你的寻灵盘,可能不太聪明。”林理说着,蹲下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摆弄这几样东西。
他先将那半块下品灵石碎块放在地上,然后,用那根生锈的铁钉,小心翼翼地在灵石表面刻画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极其细微的真气流动,引导着铁钉的走向。
“他在……刻阵纹?”一个器峰弟子瞪大了眼,虽然那纹路歪歪扭扭,简陋到可笑,但隐约有点基础“聚灵纹”的影子?可聚灵纹哪有刻在废弃灵石上的?还是用生锈铁钉?
林理不理旁人,刻画完几道简单的交错纹路后,他将那只干瘪的甲虫尸体,放在了纹路的中心节点。接着,又将那一小撮泥土碎叶,均匀地撒在甲虫尸体周围。
做完这一切,他退开几步,对刘能说:“刘执事,现在,请将你的寻灵盘,对准我这个……嗯,‘装置’试试。”
刘能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将寻灵盘转了个方向,对准地上那堆破烂。
下一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寻灵盘那原本死死指向小屋方向的指针,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像喝醉了酒一样,晃晃悠悠地……转向了地上那堆破烂!并且,指针尖端,竟然也泛起了淡淡的红光!虽然不如之前指向小屋时强烈,但确确实实是有了反应!
“这不可能!”刘能失声惊呼,拼命摇晃手中的寻灵盘,“怎么回事?!”
其他器峰弟子也傻眼了。寻灵盘……对着一只死虫子和烂泥有反应?
“别急。”林理平静地说,他走到“装置”旁边,用脚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撮泥土碎叶,改变了一下分布。
寻灵盘的指针,也跟着歪了歪。
他又将甲虫尸体挪开半寸。
指针的红光,明显减弱了。
“看来,有效。”林理点点头,看向脸色已经发青的刘能,“刘执事,现在,你的‘铁证’似乎指向了这只甲虫和这堆土。难道说,你们器峰丢失的‘炎心玉髓’,其实是这只《南疆风物志》里特产的书蠹成精了?还是说,这泥土里掺了玉髓粉?”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刘能又惊又怒,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寻灵盘是他带来的,绝不可能被林理提前做手脚!可眼前这诡异的现象又如何解释?
“我没动手脚。”林理摊手,“我只是利用了一点简单的原理。刘执事,还有各位器峰的师兄,你们炼器时,难道没考虑过‘灵气谐振污染’和‘特征频率混淆’的问题吗?”
众人一脸茫然。
林理叹了口气,一副“跟文盲解释真累”的表情,耐着性子道:“简单说,你们的寻灵盘,是感应特定灵气‘频率’或‘特征’来追踪的,对吧?就像耳朵听声音,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音调。炎心玉髓的灵气,是一种‘高频炽烈’的音调。”
他指了指地上的破烂:“而我这个简陋的‘装置’,这半块下品灵石虽然废了,但内部残存的灵石结构,在特定纹路(我刻的)引导下,会对环境中游离的、微弱的火属性灵气产生微弱的汇聚和调制作用。这只甲虫,生前以陈旧纸张为食,体内积累了微量的、变异的木属性灵气残渣,性质偏阴腐。这堆土和叶子,来自藏书阁后院阴湿角落,自带阴土气息。”
“当这三者以特定方式组合,”林理用脚点了点那个粗糙的“阵纹”,“残存火灵气的调制波动,阴腐木灵气的残余频率,以及阴土气息的基底场,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比如今天午时,阳气上升,阴气未褪的此刻——可能会产生一种复合的、扭曲的灵气振荡。而这种振荡的某个谐波分量,碰巧……”
他看向寻灵盘,耸耸肩:“和你们那块‘炎心玉髓’的灵气特征频率,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于是,寻灵盘这个‘耳朵’,就把这只死虫子的‘怪叫’,听成了炎心玉髓的‘高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
所有人都张着嘴,看着地上那堆破烂,又看看林理,再看看刘能手中那还在对着死虫子微微发光的寻灵盘。
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像天书。
但……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而且眼前这诡异的现象,似乎又印证了他的说法?
苏七七看着林理平静的侧脸,又看看那堆“垃圾”,眼神复杂。这家伙,总是能用最莫名其妙的方式,把最荒谬的事情,说得好像理所当然。
刘能的脸色,已经从青变白,又从白变红。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他带来的“铁证”,居然被一堆垃圾和一番听不懂的鬼话,给破解了?
不,不是破解,是羞辱!是把他和器峰炼制的法器,按在地上摩擦!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刘能色厉内荏地咆哮,但气势已弱了三分,“这定是你用的什么妖法,干扰了寻灵盘!执法堂弟子,休听他诡辩,立刻拿人!”
“慢着。”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林理,也不是苏七七。
声音苍老,平淡,却带着一种让所有人心脏一沉的厚重感。
众人回头,只见藏书阁门口,不知何时,陈老又拄着他那根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拐杖,站在那里。他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皮耷拉着,但目光扫过场中时,刘能和那两个执法堂弟子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陈、陈老……”刘能连忙躬身,额头见汗。
“刘能啊,”陈老慢悠悠地走进来,看都没看那寻灵盘和地上的破烂,只是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器峰丢了东西,是该找。可你这找法,有点意思。拿着个指虫子的盘子,就敢来我藏书阁拿人?是觉得我老头子好糊弄,还是觉得这藏书阁,是你器峰的后院?”
“弟子不敢!”刘能冷汗涔涔,“实在是寻灵盘……”
“寻灵盘?”陈老终于瞥了一眼那罗盘,嗤笑一声,“三百年前的老款式了,核心阵纹还是老夫当年闲着无聊随手画的草图。这东西什么德行,老夫比你清楚。灵敏度尚可,抗干扰能力嘛……”他摇摇头,“跟聋子的耳朵差不多,有点响动就瞎指。”
刘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陈老这话,等于当面抽了他和器峰一记响亮的耳光!而且还是揭老底的那种!
“而且,”陈老浑浊的老眼看向刘能,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器峰库房的‘炎心玉髓’,如果老夫没记错,入库记录上写的是‘鸽卵大小,色泽暗红,内有流火纹’。对吧?”
刘能硬着头皮:“是……”
“那玩意儿,二十年前,就被当时器峰首座炼‘火龙镖’时用掉了。”陈老轻描淡写地说,“炼废了,渣都没剩。这事儿,器峰现在的首座长老应该知道。怎么,他没告诉你?还是说,你们器峰,又‘生’了一块出来?”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刘能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二十年前就用掉了?首座长老知道?那……那这次“失窃”……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被人当枪使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林理,也或许……是针对陈老的局!而自己,成了那个急不可耐跳出来的蠢货!
“我……我……”刘能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两个执法堂弟子的脸色也变了。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但如果报案本身是假的,那问题就严重了。他们看向刘能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善。
“看来,是有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陈老用拐杖敲了敲刘能的腿,力道不重,却让刘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藏书阁清静地,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这儿扔。再有下次……”
陈老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闪过。
刘能如坠冰窟,连连点头:“是是是!弟子明白!弟子糊涂!这就走!这就走!”他再也不敢停留,也顾不上捡地上的寻灵盘,带着一帮吓傻了的器峰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两个执法堂弟子对陈老躬身一礼,也默默退走。这件事,他们需要回去禀报。
转眼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消散一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那堆还在散发微弱灵气的破烂装置。
吴管事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苏七七松了口气,收剑入鞘,看向林理的眼神,更加复杂。这家伙,不仅能用“道理”把测灵石说炸,还能用“垃圾”把寻灵盘搞疯。
陈老这才转过身,看向林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堆破烂装置上。
“谐振污染?特征频率混淆?”陈老重复着林理刚才的术语,花白的眉毛挑了挑,“小子,这些词儿,你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林理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他恭敬回答:“回陈老,是弟子自己瞎琢磨的。弟子觉得,灵气如同水流风动,应有规律可循。法器感应灵气,如同耳听风啸,也应有局限。方才急中生智,胡乱一试,侥幸而已。”
“瞎琢磨?胡乱一试?”陈老似笑非笑,“琢磨到能点出‘寻灵盘’的核心缺陷,一试就能用垃圾模拟出炎心玉髓的灵气特征?小子,你这瞎琢磨的能耐,可比很多‘明琢磨’的人,强多了。”
林理低头不语。在陈老这种疑似知晓“天工开物”秘密的老怪物面前,多说多错。
陈老也没继续追问,他用拐杖拨弄了一下那只死甲虫,又看了看那简陋的刻纹,忽然问:“你对炼器,有兴趣?”
林理老实回答:“弟子对‘事物运行之理’都有兴趣。炼器涉及材料、能量、结构,其中道理,弟子很想探究。”
“探究?”陈老笑了,笑容有些意味深长,“那你可知,刚才你刻的那几道纹,虽然粗陋不堪,形似‘聚灵’,实则暗合了‘三元紊流’的几分皮毛?虽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用材更是可笑,但思路……有点意思。”
三元紊流?林理记下这个词。这似乎是一种更高深的阵法或炼器理念。
“想学炼器,光靠捡垃圾和瞎琢磨可不行。”陈老转身,慢悠悠地朝藏书阁内走去,声音飘来,“藏书阁三层,东北角,最里面那个落灰的铁箱子,里面有点老夫年轻时随手记的、不入流的心得。有兴趣,自己去看。记得打扫干净。”
说完,身影已没入阁内阴影中。
林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陈老的“随手心得”?不入流?鬼才信!这分明是认可,是点拨,是给了他接触更深层知识的钥匙!而且是指明了方向——三层东北角!
“看来,你入了陈老的眼了。”苏七七在一旁,语气有些复杂,也带着一丝轻松。
“或许吧。”林理压下心中激动,看向苏七七,认真道:“刚才,多谢。”
他知道,如果没有苏七七一开始的震慑,和刘能对峙时站在他身边,局势可能更糟。
“各取所需。”苏七七别过脸,语气恢复清冷,“你的‘优化方案’很有用。剑峰大比在即,我需要更多。”
“数据足够,就能出方案。”林理点头,随即看向地上那堆破烂,和那个被刘能遗弃的寻灵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危机暂时解除,但刘能背后的黑手还在。器峰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而陈老的态度,也耐人寻味。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获得了通往藏书阁更深层知识的许可!获得了接触真正“炼器”乃至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机会!
他弯腰,捡起那个寻灵盘,又看了看自己那堆简陋的、却成功愚弄了法器的“破烂装置”。
“炼器……材料学,能量符文,结构力学……”他低声自语,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个亟待验证的猜想和实验方案。
“苏师姐,”他忽然转头,对苏七七说,“能再帮我找点东西吗?”
“什么?”
“各种属性的,最基础、最常见的矿石,每样一小块。还有,如果可能,找一些炼制失败的法器残片,越‘废’越好。”林理眼中闪烁着研究者独有的狂热光芒,“我想试试,能不能总结出一套……‘材料灵气响应特性对照表’。”
苏七七:“……”
她看着林理那副“我要在垃圾堆里挖出金矿”的表情,忽然觉得,答应跟这家伙合作,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也最……难以预料的选择。
但她没犹豫,点了点头:“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藏书阁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一个巨大的、藏满谜题的宝库,刚刚向它的探索者,悄然打开了一丝门缝。
而门后的世界,光怪陆离,远超想象。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