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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陆玄明觉得皮肤在发烫,不是温度,是另一种东西。

越是往北,空气里那股子“劲”就越邪性。风刮过来,不再是贴着皮肉过去,而像带着细密的毛刺,一下下往骨头缝里钻。他试着运转那道源圣体——不是主动,这东西更像长在他骨髓里的本能,稍稍松懈,便自动流转起来——去捕捉那些狂暴的灵气。

“嘶……”

他猛地抽了口气,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如果说之前在青岚宗后山,那些行将就木的灵气像温吞的稀粥,任他汲取,那么此刻弥漫在死人涧外围的灵气,就是烧红的铁砂,混着冰碴子,蛮横地撞进他的经脉。道源圣体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可那股子混杂了暴烈、阴寒、甚至还带着某种腐朽腥气的驳杂灵气涌入丹田的瞬间,带来的不是滋养,而是烧灼与冰裂般的剧痛。

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一棵树干。树是黑铁木,硬得硌手,树皮上布满疤结,像无数只呆滞的眼睛。掌心传来木头粗粝的质感,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在狂暴灵气冲刷下顽强维持的沉静木气。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体内那刚刚吸纳的狂暴灵气,竟然分出一缕,顺着掌心,渡入黑铁木中。

没有意图,只是身体在剧痛下的自然反应,像烫伤了手会猛地甩开。

“咔……”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枯枝折断的脆响。他手掌按住的那块树皮,颜色骤然深了一瞬,随即,一道细小的新裂痕蔓延开来,裂口处,竟渗出一滴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树液,散发出一股苦冽的气息。

而渡入树中的那缕驳杂灵气,似乎被黑铁木那股沉静木气过滤、缓和了些许,再回馈回来时,虽然依旧带着死人涧特有的“味道”,却不再那么锋锐伤人。更重要的是,随着这一次无意识的“交互”,他经脉里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楚,竟略微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陆玄明盯着那滴黑色树液,缓缓收回手。

“交换?过滤?还是……某种适应?”

他隐约触摸到一点门道。这道源圣体,或许并非只能掠夺或赐予。在这灵气异常狂暴之地,它似乎在自发地寻求一种与环境的“磨合”。就像把一块生铁扔进不同温度的水里淬火,每一次接触、每一次灵气的进出,都在改变着他身体与这片天地的“接口”。

他不再全力催动圣体吸收,而是将感知放到最大,像一张极细的网,谨慎地捕捉着空气中那些相对“温和”的灵气碎片,同时,脚步不停,朝着水声轰鸣的方向继续深入。

死人涧的水声越来越响,到最后,已经不是“声”,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压迫着耳膜的隆隆震颤。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吸进肺里沉甸甸的。光线被高耸的、犬牙交错的黑色崖壁切割得支离破碎,谷底终年弥漫着灰白色的水汽,像一锅永远烧不开的浑汤。

陆玄明终于站在了涧边。

向下望去,看不到底,只有翻涌的、铅灰色的雾气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条浑浊湍急的河水在不知多深的谷底咆哮而过,水汽中裹挟着浓郁的、混乱驳杂的灵气,冲上来,撞在崖壁上,碎成更狂暴的乱流。这里几乎没有成形的灵脉,灵气就像这涧水一样,横冲直撞,毫无规律。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脚边的石头。石头入手冰凉,表面布满蜂窝般的孔洞,沉得异常。这是“吸灵岩”,能缓慢吸附周围逸散的灵气,但在这死人涧,它吸饱了各种狂暴属性,反而成了危险的灵气“炸弹”,对普通修士有害无益。

就在他指尖触及吸灵岩的刹那,异变再生。

丹田内,那原本缓缓运转的寂灭灵气,像是嗅到了极度渴望的猎物,猛地躁动起来,自发涌向指尖。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精准,直接刺入吸灵岩内部那混乱纠缠的灵气结构之中!

陆玄明甚至来不及阻止。

“啵。”

一声轻响,像是水泡破裂。手中那块吸灵岩,内部那狂暴紊乱的灵气结构,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针捅入的冰晶迷宫,瞬间崩解、消融!不是爆炸,而是“归寂”。所有暴烈、阴寒、腐朽的属性,都被那灰白气息吞噬、转化,只剩下一股精纯却无比厚重的土行元气,以及一点点关于“岩石在狂暴灵气冲刷下的结构变迁”的模糊信息,反馈回他的身体。

石头本身,颜色黯淡下去,变得普通,甚至有些酥脆。

而吸收掉那股混乱灵气的寂灭灵气,似乎壮大了一丝,颜色也更加凝实。更重要的是,陆玄明感到自己对脚下大地的“感知”,清晰了那么一点。他能“感觉”到岩石的硬度,土壤的湿度,甚至地下极深处水脉的微弱流向。

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手中这块已化为凡石的吸灵岩之间,产生了一道极其微弱的“线”。他“拿走”了它漫长岁月积累的混乱灵气与那一丝特性,这块石头,便彻底“死”了,再无任何特殊。这是因。

那么,果呢?难道要他还一块“活”的吸灵岩?或者,补偿这片因这块石头“死去”而可能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环境变化?

他松开手,石头落入脚下泥土。那种微弱的因果牵连并未消失,但也并未带来明显的阻滞。或许因为这块吸灵岩本身太过渺小,其存在与否,对这片狂暴的天地而言,无足轻重。

陆玄明站起身,望向轰鸣的深涧,又看了看自己刚刚“吞噬”过灵石的指尖。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在这里,在死人涧,在灵气本身就已经扭曲、狂暴、毫无秩序的地方,他这道源圣体的“吞噬”与“归寂”能力,造成的“破坏”和欠下的“因果”,可能远比在青岚宗那种灵气相对稳定有序的环境里要小。因为这里本就一片混沌,他的行为,不过是让某一块小小的混沌,重归另一种形式的“寂静”。

这想法让他心跳快了几分。

或许,这死人涧对别人是绝地,对他而言,却可能是一个初期安全掌控力量的“试炼场”。前提是,他能活下来,并避开追兵。

他正要继续探寻,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响。

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声。是极其轻微的、踩碎枯枝的声音,从侧后方的崖壁阴影里传来。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道源圣体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不是视觉,而是一种对生命气息、灵气波动的敏锐捕捉。

两个人。气息晦涩,带着水腥气和一股子散修特有的、毫不掩饰的贪婪与警惕。灵力波动大约在炼气六层到七层之间,不算强,但在这环境里,经验恐怕比修为更麻烦。

“嘿,大哥,还真有不开眼的往这死人涧钻啊?瞧着细皮嫩肉的,不像个跑江湖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戏谑。

“少废话,灵衰年头,敢单独往这儿跑的,要么是亡命徒,要么就是身上有货。小心点,青岚宗那帮孙子好像在搜山,别是他们的饵。”另一个声音更沉,更谨慎。

陆玄明一动不动,背对着声音来向,仿佛仍在专注地看着深涧。体内,寂灭灵气悄然流转,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内敛压缩,在经脉中蓄势。他刚刚吸收转化自吸灵岩的那股厚重土行元气,此刻也自然流转到脚下,让他仿佛与身下的岩石多了几分隐晦的联系。

两个身影从阴影里摸了出来。一高一矮,都穿着暗绿色的水袍,身上沾着泥浆,手里提着不起眼的短刃,刃口泛着蓝汪汪的光,显然淬了毒。高个那个脸上有条疤,从眼角划到下巴,眼神像刀子。矮个的则一脸油滑,眼珠子不停转动,打量着陆玄明破旧的麻衣和单薄的背影。

“小子,转过身来。”疤脸汉子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陆玄明缓缓转身。脸上泥污未净,眼神平静,甚至有些空洞,看着他们。

矮个子看到他年轻的面孔和看似无害的表情,咧嘴笑了,露出黄牙:“哟,还是个雏儿。大哥,看来是只迷路的肥羊。”

疤脸却微微皱眉。这少年太镇定了。在这死人涧边上,被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散修堵住,眼中竟没有半点惊慌。要么是蠢到家,要么……

“青岚宗在搜山,搜的是你?”疤脸突然问,目光锐利如鹰。

陆玄明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着他们,慢慢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话:“这里,是你们的猎场?”

矮个子嗤笑:“死人涧边上,无主之地,谁有本事谁就是主!小子,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储物袋、灵石、功法,值钱的都拿出来,爷们心情好,说不定留你条小命去涧里喂鱼。”

陆玄明低下头,似乎在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疤脸汉子眼中厉色一闪:“动手!”他经验老到,这少年平静得反常,迟则生变!

矮个子闻声而动,身形如狸猫般窜出,淬毒短刃直刺陆玄明肋下,动作狠辣迅捷。疤脸则稍微滞后半步,封住陆玄明可能的退路,同时手中多了几枚黑黝黝的梭镖。

陆玄明动了。

他没有闪避那刺来的短刃,反而迎着刀锋,向前踏出半步。这一步,看似简单,落点却极其刁钻,恰好踩在矮个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同时,他体内蓄积的、带着死人涧驳杂灵气的寂灭之气,顺着这一步踏地的势头,轰然涌入脚下岩石。

“嗡……”

地面微不可察地一震。

矮个子只觉得脚下猛地一虚,仿佛踩上了滚动的圆石,身形顿时失衡,刺出的短刃也偏了方向。他怪叫一声,想要调整,却见一只沾满泥污的手,已经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没有巨大的力量碰撞。

矮个子只感到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顺着对方的手掌,瞬间涌入自己手臂经脉。所过之处,他辛苦修炼积攒的灵力,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消融!不是被击散,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等的存在直接“抹去”了存在!

“啊——!”凄厉的惨叫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整条手臂软软垂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短刃“当啷”落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的怪物。

疤脸汉子看得真切,头皮一阵发麻。这不是任何已知的法术或武技!他毫不犹豫,扬手,三枚喂毒梭镖成品字形射向陆玄明面门和胸膛,自己则抽身疾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箓,就要激发。

陆玄明看都没看那射来的梭镖。他刚刚“抹去”矮个子手臂灵气的寂灭之气回卷,在身前三尺处自然流转,形成一个微弱的灰白气旋。

三枚梭镖射入气旋,如同泥牛入海,连个响动都没有,就那么悬停在半空,镖身上的灵气和毒素光泽迅速黯淡、消散,然后叮叮当当掉在地上,变成几块凡铁。

而陆玄明的手,已经松开瘫软的矮个子,身形如鬼魅般向前一掠,在疤脸汉子刚刚激发符箓,腾起一团模糊黑烟的瞬间,手指点出。

指尖灰芒一闪,没入黑烟。

黑烟剧烈翻滚,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迅速消散。符箓之力,也被“归寂”了。

疤脸汉子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半截废符无力飘落。他看着走到面前的少年,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陆玄明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已经昏死过去、手臂彻底废掉的矮个子,沉默了片刻。

“黑水潭的?”他问。

疤脸汉子僵硬地点头。

“青岚宗的人,到哪儿了?”

“山……山外五十里,在布网,还没敢大规模进涧……”疤脸艰难地回答,眼睛死死盯着陆玄明的手指,生怕那灰芒再亮起。

陆玄明点点头,没再问。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几枚已经无用的梭镖,又从那昏死的矮个子腰间扯下一个湿漉漉的皮质小袋,看了看,里面有几块下品灵石,一些草药,还有一张粗糙的死人涧外围草图。

他把灵石和草图收起,草药和小袋扔回给疤脸。

“带着他,滚出死人涧。”陆玄明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告诉黑水潭的人,别来惹我。也告诉青岚宗……”他顿了顿,“他们找错方向了。”

疤脸汉子如蒙大赦,哪敢多问,慌忙背起昏迷的同伴,跌跌撞撞地朝着来路逃去,甚至不敢回头。

陆玄明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崖壁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尖,一点灰白缓缓收敛。

体内,刚刚动用的寂灭灵气消耗了一些,但吞噬掉那矮个子的部分灵力和符箓之力后,似乎又略有补充。更重要的是,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短暂交锋中,他对这股力量的精细控制,似乎又熟练了那么一丝。

他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因果”牵连。或许因为那两人本就带着恶意主动袭击,属于“劫”的范畴?又或者,在这死人涧,规则的判定本就不同?

远处,涧水轰鸣依旧。

更远处,青岚宗方向的天空,隐约有稀稀拉拉的几点遁光升起,又落下,像是在进行拉网式的搜寻。

陆玄明将那张粗糙的草图展开,借着晦暗的天光看了看。上面标注了几个危险的区域,和一些相对“安全”的、可以暂时容身的岩缝或洞穴。

他收起草图,选了图上一条指向涧谷更深处、标注着“水毒瘴气,勿近”的模糊路径,转身,一步步走入那翻涌的灰白水汽与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

身上麻衣,很快被浓重的水汽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

但他丹田内,那团灰白色的气息,却缓缓旋转着,与周围狂暴混乱的天地灵气,形成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试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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