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起初，我还能感觉到冷，感觉到痛。
我蜷缩在阳台的角落里，试图用双臂抱紧自己，但那层薄薄的布料根本抵挡不住暴雪的侵袭。
我的眉毛、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手脚开始失去知觉，变得像木头一样僵硬。
玻璃门内的世界，显得那么遥远，又那么刺眼。
我看到弟媳给刘家宝倒酒，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大概是在畅想拿到五百万后的生活。
我看到我妈亲了一口浩浩，满脸慈爱。
而我呢？
我是他们用来换钱的工具，是一块用完就可以扔掉的抹布。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的玻璃门仿佛消失了。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会给我烤红薯吃……
不，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头撞向玻璃门，“咚……咚……”
声音微弱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屋里，正准备胡牌的刘家宝听到了动静。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透过玻璃看到我已经瘫软在地，像一堆被人遗弃的垃圾。
“妈，那死丫头好像不动了。”
“装的。”我妈嗑着瓜子，眼皮都没抬，“她那贱命硬着呢，小时候发烧四十度都没烧死，这就冻一两个小时，死不了。不让她吃足苦头，她是不会把钱交出来的。”
“也是。”刘家宝啐了一口，“等这局打完再去问问。”
又是半小时过去了。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被大雪覆盖了大半。
这时候，浩浩突然指着电视大叫：“爸爸！快看！开奖了！我想看那个刮刮乐的那个广告！”
电视上正在播放本市的新闻，正好提到春节期间彩票销售火爆，记者采访了彩票站老板。
画面一转，给到了中奖票样的特写。
“各位彩民朋友注意了，大奖的保安区涂层下面有特殊的防伪码……”
一直心不在焉的弟媳突然尖叫起来：“等等！浩浩！你刚才说姑姑偷彩票，那彩票长什么样？”
浩浩正玩着游戏机，随口说道：“就是红色的呀。”
“那你看见姑姑藏哪了吗？”
浩浩被问烦了，加上刚才吃多了有点积食，他突然不想装了。
他指了指客厅角落正在燃烧的取暖煤炉。
那是家里备用烧水用的。
“我没看见姑姑藏。我看那纸花花绿绿的不好玩，刚才趁你们吵架，我把它扔那个炉子里烧着玩了。”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刘家宝手里的麻将“啪”地掉在地上。
我妈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
全家人疯了一样冲向那个煤炉。
火苗正旺。
我爸用火钳在里面疯狂翻找。
最终，夹出了一块还没完全烧尽的纸片一角。
虽然大部分都成了灰烬，但那个特殊的镭射防伪标，依然隐约可见。
还有边缘残留的一个“5”字。
那是浩浩扔进去的。
不是我藏的。
真正的五百万，已经被他们的宝贝孙子，亲手烧成了灰。
“我的钱啊！！！”
我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刘家宝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浩浩就要打，却被弟媳死命拦住。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突然，我爸颤抖着声音说：“别嚎了！还有救！我听说现在的彩票只要能证明是在哪里买的，或者有购买记录，哪怕票坏了，说不定也能兑！招娣是在哪个彩票站买的？她手机里肯定有支付记录！”
“对！找招娣！她肯定知道怎么补救！她是大学生，她懂！”
直到这一刻，为了那失去的五百万，他们终于想起了还在阳台上冻着的我。
一家人慌慌张张地冲向阳台。
刘家宝手忙脚乱地打开锁，推开门。
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温暖的客厅。
我妈冲过来，一把抓住我早已冰冷僵硬的衣领，用力摇晃着我那颗低垂的头颅。
“招娣！别装死！快醒醒！你那彩票是在哪买的？有没有拍照？啊？你快说话啊！钱要是没了，我扒了你的皮！”
她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瞬间结成了冰。
我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半睁着，空洞地盯着他们身后那个烧红的煤炉。
没有任何回应。
我像一尊冰雕，倒在了我妈怀里，全身青紫，没有任何呼吸起伏。
刘家宝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下一秒，他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脸色比雪还白。
“妈……姐她……好像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