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卡失效了，我也不打算进去。
上午十点，陈小北发来消息。
“林姐，赵总在开全员大会，说下周三Demo很重要，关系到公司的融资。”
我回复：“嗯。”
“孙总在会上点名批评您，说您是公司毒瘤，破坏团队建设。”
我放下咖啡杯。杯子是星巴克的随行杯，黑色磨砂质感，杯身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用了三年了。
“还说了什么？”
“她说如果Demo出问题，公司会追究您的法律责任，让您赔偿全部损失。”
我看着手机屏幕，打开录音笔APP，点击保存。
这些东西，到时候都用得上。
中午，我的工作邮箱收到了一封正式邮件。
发件人是公司法务部。
“林清影女士：鉴于您拒不交出工作资料，严重影响公司项目进度，现通知您于周一前将《暗影之刃》全部源文件移交给李雨泽，否则公司将采取法律手段……”
我看完邮件，转发了一份给自己的私人邮箱。
然后回复了一句话。
“根据劳动合同第十五条，员工有权保留工作备份，公司无权强制要求员工删除个人硬盘中的文件。如有异议，欢迎对簿公堂。”
发送。
五分钟后，孙雨晴给我打电话。
我没接。
她连打了三个，我还是没接。
最后她发来一条短信。
“林清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我截图，保存。
这是第二十五条证据。
下午，陈小北又发来消息。
“林姐，孙总疯了！她在群里说要找媒体曝光您，说您是职场碰瓷！”
我回复：“让她曝。”
“啊？林姐您不怕？”
“怕什么？”
我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阳光很好，天空很蓝。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这样平静。
8
周末两天，我没再关注公司的事。
周一早上，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全是陌生号码。
接起来，是各种记者。
“林女士，听说您拒绝交出工作资料，导致公司项目受损，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女士，有人爆料您是职场碰瓷惯犯，这是真的吗？”
“林女士……”
我全都挂掉，打开平台。
热搜第十七：#女美术总监挟私报复公司#
点进去，是一篇长文。
文章里把我描述成一个嚣张跋扈、倚老卖老、挟私报复的恶劣员工。
评论区全是骂声。
“女人就是小心眼！”
“公司养了五年白眼狼！”
“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拿捏公司，活该被开！”
“这种老女人就该封杀！”
我翻到文章结尾，看到了发布者的ID。
“游戏圈内幕君”。
注册时间：三天前。
我笑了。
孙雨晴的手笔。
我截图保存，这是第二十六条证据。
然后打开通讯录，给王哲发了条短信。
“王总，明天Demo如果出问题，我这里有完整的项目资料，欢迎随时联系。”
发送。
一分钟后，王哲回了电话。
“林女士，这是怎么回事？”
“明天您就知道了。”
周二晚上，我收到了陈小北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林姐，明天上午十点Demo展示，赵总说全员必须到场。”
我回复：“知道了。”
“您会来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想了想。
“会。”
放下手机，我打开抽屉，拿出那个黑色移动硬盘。
上面贴着的标签已经有些磨损了——五年前刚入职时贴的，当时还是个充满热情的年轻设计师。
我把它装进包里，又检查了一遍备忘录。
二十六条证据，每一条都有截图，有日期，有证人。
够了。
9
周三早上九点，我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
今天特意换了那套黑色套装，低马尾扎得一丝不苟，只涂了层素色口红。专业、冷静、不容置疑。
保安老李看到我，愣了一下。
“林女士，您的门禁……”
“我知道，有人会来接我。”
话音刚落，陈小北从大楼里跑出来。
“林姐！我带您上去！”
电梯里，陈小北紧张地搓着手。
“林姐，孙总说了，如果您来了就让保安赶您走。”
“她不敢。”
“为什么？”
“因为投资方指名要见我。”
电梯门开了，走廊里挤满了人。
所有部门的人都在，连财务和行政都来了。
我走进会议室，所有的视线都聚集过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头假装看手机，有人眼神闪躲。
孙雨晴坐在主位上，看到我，脸色瞬间阴沉。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小香风套装，刻意化了精致的妆，想在投资方面前留个好印象。
“林清影，谁让你来的？”
“王总让我来的。”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
王哲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助理。
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
“林女士，好久不见。”
“王总。”
赵宏图立刻站起来，满脸堆笑。
“王总，您来了，快请坐。”
王哲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林女士，听说您不负责这个项目了？”
“是的。”
“为什么？”
我还没说话，孙雨晴就抢先开口。她站起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
“王总，林姐她工作态度有些问题，总是太坚持个人风格，不太配合团队安排呢。我们也是为了项目好，才做的调整。”
王哲转头看她。
“调整？你知道我们投资三千万是冲着谁来的吗？”
孙雨晴的笑容僵住了。
“这……”
“算了，先看Demo吧。”
王哲在会议桌前坐下，助理打开笔记本电脑。
赵宏图赶紧使眼色，李雨泽站起来，走到投影仪前。
他今天穿了件新买的衬衫，头发打了发胶，显然想在这场展示里证明自己。
“各位，这是我们的新版设计……”
他打开文件夹，点击第一个文件。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文件已损坏，无法打开。”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
李雨泽的脸刷地白了。
10
“怎么会……”
他又点了第二个文件。
还是同样的提示。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全都打不开。
孙雨晴猛地站起来，温柔的面具瞬间碎裂。
“怎么回事！”
李雨泽手足无措，额头上冒出了汗。
“我不知道，昨天还能打开的……”
“那现在呢！”
“我…我……”
他咬紧牙关，拳头握紧，却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里一片混乱。
角落里，张婉仪和几个中层交换了眼神，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刘芳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王哲的脸色彻底黑了。
“赵总，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赵宏图额头上全是汗。
“王总，这一定是个误会，我们马上解决……”
“怎么解决？”
王哲站起来。
“我们投资三千万，你们连个能看的Demo都拿不出来？”
“王总，您再给我们一天时间……”
“一天？”
王哲冷笑。
“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这个项目我们要重新评估了。”
他转身要走，我开口了。
“王总，我这里有完整的Demo。”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哲停下脚步，转过身。
“什么？”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移动硬盘，平静地放在桌上。
“完整的美术资源，包括角色、场景、UI，全在这里。”
孙雨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清影！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
我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王哲走过来，拿起移动硬盘。
“可以看吗？”
“当然。”
助理接过硬盘，插进电脑。
几秒钟后，投影仪上出现了画面。
那是《暗影之刃》的主角色，全身甲胄，背后双刀，眼神凌厉。
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极致，从盔甲的纹路到武器的光泽，从人物的神态到背景的氛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王哲盯着屏幕，眼睛都亮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
他转头看着赵宏图。
“赵总，我很好奇，这么优秀的作品，你们为什么要换掉林老师？”
赵宏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孙雨晴脸色铁青，但还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王总，这是公司的内部管理问题……”
“内部管理？”
王哲冷笑。
“你们把核心创作者逼走，还叫内部管理？”
“我没有逼她走！”
孙雨晴的声音尖锐起来。
“那为什么林老师说她不负责这个项目了？”
11
孙雨晴说不出话来，精心打理的刘海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哲看着投影仪上的画面，沉默了一会儿。
“林老师，我有个问题。”
“您说。”
“如果我们不通过公司，直接和您合作，您愿意吗？”
会议室里倒吸一口凉气。
赵宏图脸色大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总！这不合规矩！”
“规矩？”
王哲转头看他。
“你们自己不珍惜人才，还不让别人用？”
他看向我。
“林老师，考虑一下？”
我沉默了几秒。
“王总，我已经答应了另一家公司。”
“哪家？”
“天讯游戏。”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彻底炸了。
赵宏图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
“三天前签的offer。”
我平静地说，右手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低马尾。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孙雨晴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签字笔的手微微颤抖。
张婉仪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王哲笑了。
“恭喜林老师。”
他转头看着赵宏图。
“赵总，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了。”
“王总！”
赵宏图急了。
“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可以让林清影回来……”
“来不及了。”
王哲收起电脑。
“而且我也不想和不尊重创作者的公司合作。”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林老师，如果将来有机会，欢迎合作。”
“好。”
王哲和助理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
赵宏图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三千万的投资，没了。
孙雨晴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脸上的惨白。
“你…你早就算计好了……”
我看着她。
“孙总，我只是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你故意的！你故意藏着源文件不给！”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源文件在我的个人硬盘里，按公司规定，员工有权保留工作备份。”
我平静地说。
“这个，劳动合同第十五条写得很清楚。”
孙雨晴说不出话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
“另外，这是我这三个月被针对的全部证据。”
“包括会议上的公开羞辱，微信群里的诽谤，以及您找媒体曝光我的行为。”
“一共二十六条，每一条都有截图，有日期，有证人。”
我看着她。
“如果公司想追究法律责任，我奉陪到底。”
孙雨晴的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连口红都显得格外刺眼。
赵宏图猛地抬起头。
“林清影！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我转身走向门口。
“我只是想好好离开。”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12
“《星痕》和《深渊狩猎》的源文件，我也有备份。”
“如果公司需要进行后续开发或者维护，记得提前打招呼。”
“否则出了问题，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看着我。
有人惊讶，有人羡慕，有人幸灾乐祸。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向电梯。
陈小北追出来。
“林姐！等等！”
我停下脚步。
他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
“林姐，你真的要去天讯了？”
“嗯。”
“那…那我能跟着您吗？”
我看着这个年轻人，笑了。
“可以，我会跟HR说的。”
“谢谢林姐！”
他眼眶都红了。
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
转身，看着这层楼。
这里我待了五年。
从一个普通设计师，做到美术总监。
设计了三款爆款游戏，给公司赚了两个亿。
但最后，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的棋子。
电梯门缓缓关上。
那些人的脸，那些事，都被隔在了门外。
我在电梯镜面里看到自己的脸——疲惫，但眼神清澈。
下楼，走出大厦，阳光刺眼。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响了，是天讯HR苏婉清的电话。
“林老师，欢迎加入！您看下周一入职可以吗？”
“可以。”
“太好了！您的工作室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在科兴科学园C座，您可以先来看看。”
“好。”
挂掉电话，我打开微信。
朋友圈里，有人已经发了公司的事。
“大瓜！某游戏公司三千万项目黄了，美术总监当场离职！”
评论区里全是八卦。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评论：“女人就是记仇，仗着资历老就拿捏公司。”
我没点开看，直接退出微信。
走到地铁站，刷卡进站。
站台上人很多，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
我靠在柱子上，闭上眼睛。
耳边是地铁进站的声音，轰隆隆的。
像是某个时代的结束。
也像是某个时代的开始。
13
两个月后。
深圳，科兴科学园。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身后是两百平米的独立工作室，十五个人的精英团队。
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旁边是香薰机，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陈小北跑过来。
“林姐，天讯那边说《暗夜传说》的角色设计他们很满意，要我们加快进度。”
“嗯，按原计划推进。”
“好的！”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
“对了林姐，您知道吗？您原来那家公司黄了。”
我转过身。
“什么？”
“投资方撤资了，赵总把公司卖了，孙雨晴被开除了。”
“听说她现在连工作都找不到，简历投出去全被拒。”
陈小北说完，有点幸灾乐祸。
“活该！”
我没说话，走回办公桌前。
打开电脑，看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赵宏图。
“林清影，当初是我不对，能不能给公司一次机会，把《星痕》和《深渊狩猎》的源文件卖给我们？价格好商量。”
我看着这封邮件，沉默了很久。
最后，点击回复。
“赵总，源文件我可以给您。”
“但不是卖，是送。”
“毕竟那是我五年的心血，我不想看着它们烂在手里。”
“但是，我希望您能善待留下来的员工。”
“他们没有错。”
发送。
关掉邮箱，我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深圳，高楼林立，车流如织。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走。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
有人被记住，有人被遗忘。
但无论如何，生活都在继续。
我拿起手机，给陈小北发了条消息。
“今晚加班到几点？”
“不加班！您不是说周三不加班吗！”
我笑了。
“对，忘了。”
“那下班一起去吃火锅？”
“好啊林姐！我请客！”
我收起手机，重新坐回电脑前。
屏幕上是《暗夜传说》的主角色设计图。
比《暗影之刃》更精致，更有冲击力。
这是我的新作品。
也是我的新开始。
键盘敲击声在工作室里响起，混合着同事们的交谈声。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整个空间都暖洋洋的。
我打开绘图软件，继续完善角色的细节。
一笔一画，认真而专注。
就像五年前刚入行的那个自己。
热爱，纯粹，义无反顾。
这一次，没有人能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