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怪物在冲刺。
林战在零点三秒内做出判断：距离一百五十米，速度每秒约二十米，七秒后到达。弩箭初速一百二十米每秒，考虑下坠和移动靶修正，需要瞄准怪物前方约两米处，高度补偿十五厘米。
他扣动扳机。
“噔！”
弓弦震动，弩箭离弦。
箭矢在空中划出几乎笔直的轨迹，精准地没入怪物胸口——但不是心脏位置，是左肩关节。林战故意射偏了，因为他看见那女人画的符号，他想留个活口问话。
“噗嗤！”
神经毒素瞬间注入。怪物冲势骤减，骨刃般的前肢无力垂下，庞大的身体失去平衡，翻滚着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林战迅速重新上弦，第二支箭对准怪物头部，稳步靠近。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怪物还在挣扎，口器中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林战看到它胸口的箭伤周围，黑色的血管纹路正在皮肤下蔓延——神经毒素起效了，但效果比预期弱，这东西的抗毒性很强。
“别动。”林战冷声道，弩箭对准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我问，你点头或摇头。”
怪物居然真的停止了挣扎。
“实验室里还有多少你这样的东西？”
怪物颈部的一个肉瘤蠕动了几下，发出含糊的气声：“三……三……”
“那个女人是谁？”
“……研……究员……”
“新世界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怪物剧烈颤抖起来，它体内的某种机制似乎被触发了。林战看到它外骨骼的缝隙里开始渗出黄色的脓液，一股刺鼻的酸味弥漫开来。
自毁程序。
林战后撤三步。下一秒，怪物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然后——
“嘭！”
不是爆炸，是溶解。它的血肉、骨骼、外骨骼在几秒钟内融成一滩冒着气泡的黄绿色粘稠液体，连那支弩箭都被腐蚀得只剩半截。
林战皱眉。这种自毁方式，他前世在“新世界”控制的高阶变异体身上见过。这证明至少在这个时间点，“新世界”已经掌握了成熟的生物兵器技术。
他抬头看向三楼窗口。
那个女人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她转身离开，消失在实验室深处。
林战没时间去追她。他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四十。距离约定的中午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需要拿到样本库的手提箱，然后离开。
实验室大门敞开着，门厅里一片狼藉。
破碎的仪器、翻倒的柜子、干涸的血迹……还有三具尸体。不，准确说是三具尸体的残骸，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扯过，内脏和骨头散落一地。
林战戴上防毒面具，打开头盔上的头灯。
热成像显示，一楼大厅里有五个热源在游荡，都是人形，但动作僵硬——初级感染者。他没有惊动它们，贴着墙绕开，按照记忆中的结构图，走向地下层的入口。
楼梯间里更暗，应急灯早已熄灭。
林战切换到夜视模式，绿色的视野里，楼梯上布满了拖拽的血迹和粘液。他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脚在摩擦地面。
下到地下一层，眼前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实验区，原本应该排列着培养舱和操作台。但现在，所有的培养舱都碎了，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质，像某种菌毯。
菌毯上，数十个“东西”在蠕动。
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像足球，大的有半人高，形态各异：有的长满触须，有的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有的像是各种动物器官的随意拼接体。
这是失败品，或者说……实验废料。
林战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这些玩意儿可能没有视觉，但对震动和气味敏感。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菌毯最厚的区域，沿着墙边挪向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口。每一步都极轻，脚尖先着地，再缓缓放下脚掌。
十米、五米、三米……
楼梯口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嘎吱”一声——通风管道的百叶窗松动了。
一只老鼠从里面掉出来，“啪嗒”落在菌毯上。
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转向了声音来源。
菌毯活了。
那层胶状物质猛地掀起，像一张巨网扑向老鼠。几十个变异体同时涌上，触须、口器、利爪……老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然后，那些东西又恢复了缓慢的蠕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战后背渗出冷汗。他刚才如果踩上去，现在可能就是那只老鼠的下场。
他更加谨慎地移动到楼梯口，轻轻推开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下二层是样本库的缓冲区。
这里的灯居然还亮着，惨白的日光灯管照亮了如同地狱的景象。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透明的隔离间，里面关着的……是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每个隔离间里都有一个或几个“实验体”。他们被束缚在椅子上、床上，或者直接锁在墙上。大部分人已经死了，死状凄惨：有的全身长满肿瘤般的肉瘤，有的肢体异化成奇怪的形状，有的像是被从内部溶解，只剩一张皮。
但还有几个活着。
林战走过时，一个隔离间里的男人猛地扑到玻璃上。他的眼睛完全被白色的增生组织覆盖，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吼，双手疯狂拍打玻璃，留下粘稠的血手印。
另一个隔离间里，一个女性实验体蜷缩在角落，她的背上长出了一对畸形的、像蝙蝠一样的翅膀，但翅膀上的皮膜已经溃烂化脓。
林战移开视线。
他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新世界”组织在末世前就在进行非法的基因实验，试图制造“适应新世界的人类”，或者说，制造可控的生物兵器。
这些人是牺牲品，是小白鼠。
样本库的入口在走廊尽头，需要三重验证：权限卡、指纹、虹膜。
林战刷了九爷给的卡，绿灯亮起。指纹和虹膜……他看向旁边控制台，上面有紧急手动输入密码的选项，但需要六位数字。
他试了7749，错误。
试了实验室的建成年份，错误。
试了九爷提到的样本箱数量“3”，加上前置码，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林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个长翅膀的女人身上。她所在的隔离间控制面板是打开的，屏幕上滚动着实验数据，最下方有一行小字：“项目编号：NW-7749-B”
7749-B。
林战回到主控台，输入7749B。
“验证通过。请进行指纹扫描。”
他愣住了。还需要指纹。
这时，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战回头，看见那个长翅膀的女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砸碎了隔离间的玻璃。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背后溃烂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
她走向林战，伸出了手。
那双手上，原本的指纹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角质化的纹路。
林战迟疑了一秒，抓住她的手，按在指纹扫描器上。
“指纹验证通过。请进行虹膜扫描。”
女人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爬行动物般的竖瞳，但虹膜结构还在。
扫描仪的红光闪过。
“虹膜验证通过。样本库开启。”
沉重的气密门缓缓打开，冷气从里面涌出。
女人松开林战的手，转身，踉跄着走向楼梯方向。她没有说话，也许已经不能说话了。但那个背影，像是在说“快走”。
林战走进样本库。
样本库是一个大约一百平米的低温房间，排列着数十个储存柜。大部分柜门都被撬开了，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只有最里面的三个柜子还完好无损。
林战走过去，柜门上贴着标签：“NW-终极样本-α”、“NW-终极样本-β”、“NW-终极样本-γ”。
他用权限卡依次打开。
三个银色手提箱静静地躺在里面，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数字显示屏，显示着箱内温度：零下196℃（液氮冷藏）。
林战提起箱子，入手沉重，每个大约十五公斤。
他没有打开查看——在这种级别的实验室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反而更安全。
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瞥见旁边操作台上放着一本实验日志。日志是打开的，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他们疯了……α样本不是疫苗，是钥匙……β样本会打开门……γ样本……上帝啊，γ样本会召唤祂们……”
“红雨不是开始，是结果。我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东西……”
“如果他们拿到这三个箱子……世界就完了……”
日志在这里中断，纸页上有干涸的血迹。
林战合上日志，把它塞进背包。然后提着三个手提箱，快速离开样本库。
走廊里，那个长翅膀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地上有一条粘液拖拽的痕迹，通向楼梯上方。
林战跟着痕迹上到地下一层，发现痕迹消失在菌毯区域。菌毯上鼓起一个大包，像是刚吞噬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继续向上。
回到一楼大厅时，情况变了。
之前游荡的五个感染者，现在倒在地上，头部都被利器贯穿。杀它们的人手法干净利落，是一击毙命。
而且，大厅里多了几个脚印——军靴的鞋印，纹路很深，说明穿着者体重不轻，且装备齐全。
不是九爷的人。
林战瞬间警觉，闪身躲到承重柱后。
他听到门外传来对话声：
“确认目标进入实验室了吗？”
“热成像显示，有一个热源在地下移动，正在上升。”
“等他出来。老板要活的，尤其是他手里可能有的情报。”
“如果反抗？”
“……只要不死就行。缺胳膊少腿无所谓。”
林战听出来了，这是专业的雇佣兵。而且，他们不是来抢箱子的，是来抓他的。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距离约定时间只剩十分钟，但九爷的人可能根本不会来——或者，九爷已经把他卖了。
三个手提箱太重，影响行动。林战迅速做出决定，把箱子藏在附近一个翻倒的柜子后面，用杂物掩盖。
然后，他取下背上的弩，检查箭矢。
还剩六支常规箭，两支爆破箭（箭头上绑着自制炸药），一支信号箭。
不够。
他需要制造混乱，然后突围。
林战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高频电磁脉冲发生器——九爷平台上买的“民用版”。说明书上说有效半径五十米，单次使用，能瘫痪范围内所有未屏蔽的电子设备。
包括夜视仪、通讯器、乃至汽车的电子系统。
他设定好十秒延时，按下启动键，然后把发生器扔向大厅中央。
自己则冲向相反方向的侧门。
“嘀、嘀、嘀……”
蜂鸣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门外的对话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
“进去看看！”
两个全副武装的身影冲进大门，他们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头盔和夜视仪，手里是加装消音器的突击步枪。
林战在侧门后蹲下，捂上耳朵。
“嘀——”
第十声。
“嗡！！！”
一道无形的脉冲以发生器为中心炸开。
瞬间，大厅里所有的灯管爆裂，应急灯熄灭，那两个雇佣兵头盔上的夜视仪冒出电火花，他们惨叫着摘下头盔。
林战踢开侧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实验室的后院，停着几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但此刻，那些车的车灯全部熄灭，电子系统被脉冲烧毁了。
“在那边！”有人喊。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林战身边的墙壁上，碎石飞溅。
他没有回头，直线冲向围墙。那里有一个排水口，铁栅栏已经锈蚀——这是他进来前就观察好的备用出口。
距离还有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林战回头，看见一辆车居然启动了——那是一辆老式的吉普车，没有复杂的电子系统，所以逃过了脉冲攻击。
车子加速朝他撞来。
林战转身，举弩，瞄准驾驶座。
但司机早有准备，一个急转，用车身侧面挡住了射击角度。
距离只剩五米。
林战看到了司机头盔下的脸——那是一张冷漠的、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放弃了射击，全力前扑。
车子擦着他的后背撞在围墙上，铁栅栏变形，但没完全倒下。
林战滚地起身，肩膀火辣辣地疼，应该是擦伤了。他没有停顿，踩上吉普车的引擎盖，一跃而起，双手抓住围墙顶端。
翻身，跳下。
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卸力，然后爬起来就跑。
围墙内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枪声，但子弹都被围墙挡住了。
林战冲进路边的树林，朝着藏车的地方狂奔。
跑出两百米后，他停下来，靠在一棵树后喘气。肩膀的伤口在渗血，但不严重。更重要的是……箱子没拿出来。
任务失败了？
不。
林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那是在样本库里，他打开γ样本箱时，从里面顺手取出的一支试管。
试管只有食指大小，里面装着几毫升深蓝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箱子里其他的东西他没动，但这支试管，他留了下来。
因为在那本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下面，还有一行用极小的字写着的注释：
“γ样本的核心成分是‘星尘’。如果他们召唤祂们……只有‘星尘’能关闭门。”
林战不知道“星尘”是什么，不知道“祂们”是谁，也不知道“门”在哪里。
但他知道，这支试管，可能是未来某个时刻的关键。
他把试管小心地收进内袋。
然后拿出手机，给黄毛发信息：“任务失败，箱子还在实验室。告诉九爷，那里有雇佣兵埋伏，他要么被出卖了，要么……他就在出卖我。”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只有一行字：
“九爷死了。一小时内，总部被端。快逃。”
林战盯着屏幕，瞳孔收缩。
他抬头看向城市方向，那里，原本晴朗的天空，正被一股从地平线涌来的、无边无际的暗红色云层缓缓吞噬。
云层中，隐约有雷光滚动。
但不是蓝色的闪电。
是血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