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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5

我的声音冷得像院外的寒风,一字一句砸在他们脸上。

领头的大汉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决绝。

他脸上的理直气壮瞬间变成恼怒,往前凑了两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你能收留他们,现在怎么就不行了?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我们?”

旁边的妇人见状也跟着撒泼,往地上一坐就要哭闹:

“当初不是你抢着要孩子,现在又反悔,为了躲我们甚至连府城里的宅子都不要了……”

说话间,孩子们被父母推到前面,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却带着和他们父母如出一辙的贪婪,盯着院子里的方向直咽口水。

“少废话!”

大汉见软的不行,眼神一狠,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她就是不想给粮食!咱们冲进去,里面肯定藏着好东西,抢了咱们就能活下去!”

上次的场景再次重演,一群人红着眼,撸起袖子就往门缝里挤,有人甚至捡起了地上的石头,眼见就要砸开大门。

可他们刚往前冲了两步,“哐当”一声,大门被猛地拉开。

几个身着短打、腰束宽带的护院并肩站在门内,个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手里握着木棍,眼神凌厉如刀。

这是我回老家后特意请的护院,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早就对这群得寸进尺的人有了防备。

一见到这些人高马大的护院,灾民们的动作瞬间僵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那些人看着护院们结实的臂膀和冰冷的眼神,刚才的凶气瞬间泄了大半,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后面的人也跟着瑟缩起来,那些刚才还叫嚷着要抢粮的妇人,悄悄拉了拉身边的孩子,往人群后面躲。

老太太手里的断木拐杖都忘了敲,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再说一遍,”

我站在护院身后,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家不缺小工,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再敢闹事,护院手里的棍子可不长眼。”

随着我话音落下,护院们齐齐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压得灾民们连连后退,有人已经悄悄转身,想要溜走。

大汉看着我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护院,咬了咬牙,却终究没敢再上前。

6

一群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狠厉褪去,转而换上一副哀求的神色。

妇人拉过身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孩跪在我面前:

“夫人,您就行行好!我们连日粒米未进,你看这孩子已经瘦成了这般模样,再这么下去,真要活活饿死了!”

那男孩被拉得一个踉跄,怯懦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却在父母的眼神示意下,小声啜泣起来:

“夫人,我饿……求您再收留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您给我吃点什么都行。”

有了开头,其他人立刻效仿。

刚才还撒泼的妇人把怀里的幼子往地上一放,孩子摔得“哇”一声哭出来,她自己则拍着大腿嚎啕:

“我的儿啊!你要是再遇不上善人,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没了啊!夫人,您发发慈悲,就当积德行善了!”

老太太也拄着拐杖上前,拉着身边一个小姑娘的手,老泪纵横:

“这孩子命苦,爹娘走得早,就剩我这老婆子带着她。您要是不收留她,我们祖孙俩迟早得被人吃了!”

孩子们被父母推到前排,有的被掐得强行落泪,有的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脸上的饥饿是真的,但眼神里那股贪婪,却同他们的父母如出一辙。

我冷眼看着这场精心上演的卖惨戏码,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当初我的善心被践踏,存粮被哄抢,如今这些人还想故技重施,简直可笑。

“护院。”

我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没有半分犹豫。

“把他们都赶出去。再敢在府门前喧哗闹事,直接报官。”

护院们早已待命,闻言立刻上前。

“你们敢!”

大汉还想挣扎,却被护院一把按住肩膀,推得连连后退。

“你会遭报应的!”

妇人一边被拖拽,一边尖利地咒骂。

老太太哭喊着不肯走,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却还是被护院稳稳地架离了门口。孩子们的哭声、大人们的叫嚷声混杂在一起,渐渐远去。

直到府门前彻底清净,护院们才退回门内,重新关上大门,将那些贪婪与自私彻底隔绝在外。

管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我:

“夫人,还好您早有准备。”

我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他们不懂感恩,只知索取,那我便不必再念及半分情分。

这乱世之中,善良若没有锋芒,只会成为别人伤害自己的利刃。

7

三日后,一队押送赈灾粮的官差在行至十里坡时遭遇劫道。

劫匪人数众多,个个面黄肌瘦却眼神凶狠,竟是些寻常灾民。

听管家说,领头劫粮的正是那日在我府门前撒泼的大汉,他身边还跟着几个那日一同来要粮的妇人。

我料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料到,这群被饥饿与贪婪吞噬了心智的人,竟会铤而走险,将主意打到了朝廷的运粮车上。

“听说那些人抢了粮就往山里跑,官差追了大半日也没追上。”

管家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后怕:

“现在城里都在传,这些人是饿疯了,连朝廷的粮都敢抢,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我坐在窗前,手里握着的茶杯微微发凉。

当初若不是他们得寸进尺,哄抢我最后的存粮,我或许还会念及恻隐之心,提醒他们朝廷赈灾粮不日便到。

可如今,他们亲手断了自己的活路,也断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管家在一旁叹气道:

“这些人真是猪油蒙了心,朝廷的粮哪是能抢的?抢了赈灾粮,便是谋逆的大罪,往后怕是再无生路了。”

我沉默不语,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饥荒之下,人心早已扭曲。

他们只想着眼前的一口吃的,却忘了天道昭昭,国法森严。

那日在我门前的哀求与撒泼,不过是他们贪婪的试探,一旦试探不成,便立刻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没过几日,官府便张贴了告示,悬赏捉拿劫粮的灾民。

官兵四处搜捕,山里山外闹得鸡犬不宁。

这乱世之中,善良需要底线,慈悲需要锋芒。

我曾以为,多救一个人便是多积一分德,却忘了有些人,你给了他一粒米,他便想要一担粮。

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如今,这群人用自己的选择,印证了人心的贪婪,也印证了作恶的下场。

想到这,我收起晒干的草药,转身回了屋。

8

官府的搜捕比预想中更严。

那些抢了赈灾粮的灾民,揣着有限的粮食躲进深山,本以为能靠这点粮撑些时日,却没料到山里早已无半分可果腹的草木,连河床都干涸皲裂。

领头的大汉带着众人藏在山洞里,起初还能按人头分些粟米。

可没过几日,粮食见了底。

有人开始抱怨,指责大汉当初不该冲动劫粮。

有人则盯着其他人怀里仅剩的一点粮,眼神变得凶狠。

先是两个妇人因为争抢半块饼子扭打起来,抓破了脸,骂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回荡。

接着,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易子而食。

这话一出,山洞里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随即便是更激烈的争吵。

那些曾经一同哭闹着向我索粮的父母,此刻为了自己的孩子,红着眼互相推搡、谩骂,往日的同病相怜早已被饥饿啃噬得干干净净。

大汉想维持秩序,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威信。

有人偷偷藏起粮食被发现,当场就被众人围殴,粮食被抢,人也丢在了山洞外,成了野兽的口粮。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每个人都提防着身边的人,夜里不敢深睡,生怕自己成了别人的食物。

可即便如此,死亡还是接踵而至。

老人和孩子最先撑不住,一个个倒下,剩下的人看着同伴的尸体,眼神从恐惧变成麻木,最后竟生出了贪婪。

他们终究还是走上了老路,只是这一次,没有半分犹豫和愧疚。

官府的搜捕队循着踪迹找到山洞时,看到的便是一片人间炼狱。

满地狼藉的尸骨,散落的衣物,还有饿得神志不清、互相撕咬的灾民。

领头的大汉早已没了当初的凶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被官差抓住时,眼神浑浊得像一潭死水。

最终,所有参与劫粮的灾民都被押解回城,判了斩立决。

行刑那日,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有人唾骂,有人叹息,却没人再为他们求情。

我是从管家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听完后,我只是默默将手里的草药包好。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饥荒还未结束,但我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挣扎,可有些人选择了感恩与坚守,有些人却被贪婪吞噬,走上了绝路。

他们的下场,是天道轮回,也是自作自受。

9

而那些孩子,终究也没能逃过命运的清算。

官府清剿山洞时,一共找到七个幸存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才三岁。

他们浑身沾满泥污与血污,眼神里没有了当初向我索粮时的贪婪,只剩深入骨髓的恐惧,见了官差便缩成一团,像受惊的野鼠。

官府按律追查,这些孩子虽年幼未直接动手劫粮,却因随父母藏匿赃粮、目睹惨状,被暂时收押在府衙偏院,等候发落。

起初还有好心的嬷嬷每日送些稀粥,可饥荒未平,府衙存粮也捉襟见肘,孩子们的口粮很快便缩减到勉强吊着性命。

他们早已习惯了争抢,哪怕一碗稀粥也会打得头破血流,往日在我府中被教养出的规矩,早已在饥饿与恐惧中消磨殆尽。

最小的那个孩子,因为抢不到食物,不过三日便没了气息,尸体被草草裹了草席,埋在城外乱葬岗。

官府的判决下来时,孩子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参与劫粮的父母尽数伏法,这些无人认领、又染了恶习的孩子,被发配到边境驿站做苦役。

出发那日,天刚蒙蒙亮,官差拿着锁链将他们两两锁住,拖拽着往城外走。

孩子们的哭声、骂声、哀求声混在一起,却没人再回头看一眼。

管家后来路过驿站,远远望见那几个孩子,他们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顶着烈日搬运货物,皮肤被晒得黝黑开裂,手里的麻绳磨破了掌心,鲜血直流。

曾经面黄肌瘦却还有几分稚气的脸庞,如今只剩麻木与疲惫,见了生人便立刻低下头,像极了当初山洞里的模样。

有个官差说,他们之中有人还想着争抢,被管事的用鞭子抽了几次,便再也不敢了,瑟缩的样子再没当初的模样。

我听完管家的叙述,只是将刚晒好的草药分成小包。

那些孩子,本有机会在饥荒中活下来,却跟着父母走上了歧途。

他们曾被善意滋养,却因贪婪与自私,亲手毁掉了所有可能。

乱世之中,人心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烈的毒药。

那些不懂感恩、只知索取的人,终究会被自己的欲望吞噬,连孩子也未能幸免。

10

饥荒结束的消息,是伴着一场春雨传来的。

连绵的雨丝滋润了干裂的土地,官府组织百姓开垦播种,逃亡的流民陆续返乡,荒芜的村落渐渐有了烟火气。

我老家的宅邸外,不再有拍门索粮的灾民,巷子里传来孩童嬉闹、妇人闲谈的声音,一切都在缓慢回到正轨。

管家清点府中存粮时,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夫人,今年收成该能恢复大半,咱们再也不用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院外抽芽的柳枝,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是久违的安稳。

这几年,我靠着变卖仅剩的细软和医术,在老家勉强活了下来。

饥荒最烈时,我也曾给邻里施药赠粮,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

帮衬需有度,救济要分人。

那些真正懂得感恩的农户,后来总会悄悄送来自家种的蔬菜、织的粗布,点滴回馈,暖人心田。

边境驿站的消息,是半年后从一位路过的商人口中得知的。

他说,那几个被发配的孩子,有两个没能熬过去年的寒冬,剩下的四个,也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

其中那个曾攥着我衣袖又抱怨粳米难吃的男孩,因偷偷逃跑被抓回,打了五十棍后便再也站不起来,最后被埋在了驿站外的荒坡上。

而那个被祖母推着哀求的小姑娘,据说后来被一位路过的货商看中,收做了丫鬟。

可她改不了偷藏东西的习性,第三次偷拿货商的银钱时,被当场赶走,从此没了音讯。

商人大发感慨:

“那般小的年纪,心里全是算计,谁还敢留?说到底,还是根上坏了。”

我听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整理药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镇上开了间小小的药铺,既治病救人,也教附近的姑娘识药制药。

药铺里总飘着淡淡的草药香,往来的大多是淳朴的百姓,他们带着自家产的鸡蛋、粮食来抵药费,言语间满是感激。

有个常来帮忙的小姑娘,是饥荒时被我救下的孤儿。

她懂事勤快,总说:

“夫人,若不是您当初拉我一把,我早没了活路。”

我教她医术,也教她做人:

“善念要存,但不能愚善;感恩要记,更要懂得回馈。”

她点点头,眼里的光清澈明亮。

后来,府城的旧宅我派人修缮后,捐给了官府做义学。

我偶尔回去看看,教室里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其中不乏饥荒中幸存的孩子。教书先生说,这些孩子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不仅刻苦,还懂得互相帮衬。

站在当年挤满孩童的庭院里,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还能看到曾经那些面黄肌瘦的身影。

只是如今,这里不再有贪婪的索取,只有求知的渴望。

乱世之中,善意从不是廉价的馈赠,而是需要锋芒的守护。

饥荒像一场大浪,淘尽了人心的善恶。

而被贪婪吞噬的人,哪怕得到再多帮扶,也只会一步步走向毁灭。

春雨又至,打湿了窗棂,也洗净了过往的阴霾。

往后的日子,岁月安稳,人心向善,便是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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