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竹林,北方的官道上,车轮碾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凌越勒马远眺,临安城的轮廓已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楼的灯火像悬在天边的星子,明明灭灭。
“影七带着人往临安去了。”丐帮执法长老眯眼打量着车辙,“看这深度,马车里至少坐了两个人,速度不慢,咱们得抓紧。”
凌越点头,马鞭轻扬:“保持距离,别打草惊蛇。”
一行人马蹄声轻响,如同暗夜潜行的猎豹,远远缀在那道车辙后方。
临安作为南宋都城,比杭州更显繁华。夜市刚起,御街两旁的店铺亮起灯笼,绸缎庄的幌子在风中摇曳,酒肆里传来猜拳行令的喧嚣,一派歌舞升平。但凌越等人无心欣赏,跟着车辙穿过热闹的街巷,最终停在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外。
宅院朱门紧闭,门楣上没有挂匾,墙头上爬满了薜荔,透着一股刻意低调的神秘。影七的马车辙印一直延伸到门边,显然人就在里面。
“分头警戒。”凌越低声下令,自己则与唐门门主绕到后院。
后院墙不高,借着月色,能看到院内种着几株芭蕉,影影绰绰的窗纸上,映出两个晃动的人影。
“里面有两个人。”唐门门主从袖中摸出几枚透骨钉,“盟主,动手吗?”
凌越按住他的手,示意再等等。他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影七绝非易与之辈,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踪迹。
果然,没过片刻,院内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从后窗跃出。凌越与唐门门主立刻隐入暗处,只见一道青衫身影落地,正是影七!他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动作迅捷,显然是要转移。
“追!”凌越低喝,率先翻墙而入。
影七似乎早有预料,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口奔去,轻功施展到极致,身影如鬼魅般飘忽。凌越紧追不舍,断剑在月光下划出冷芒,数次险些劈中他后心,却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巷弄里追逐。影七对临安城的地形显然极为熟悉,专挑狭窄曲折的巷道穿行,试图甩开凌越。
“影阁的鼠辈,只会躲躲藏藏吗?”凌越怒喝,内力灌注于声,震得两旁的窗棂嗡嗡作响。
影七脚步不停,回头冷笑:“凌盟主追了这么久,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要掳走国师的侄女?”
“无非是想用她要挟国师。”凌越道。
“要挟?”影七嗤笑一声,突然拐进一条死巷,转身面对凌越,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你可知国师为何能得圣上宠信?为何能预知祸福?”
凌越皱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一个惊天秘密,“他是影阁培养的‘药人’,身负异能,却也受制于阁中秘术。而那位千金小姐,继承了他的占卜之力,影阁要的,是她的血。”
“药人?”凌越心头一震,“你胡说八道什么!”
“信不信由你。”影七突然将肩上的麻袋扔向凌越,“人还给你,至于国师的秘密……凌盟主不妨自己去查。”
说罢,他猛地将手中的酒葫芦砸在地上,葫芦碎裂,冒出阵阵白烟。凌越连忙捂住口鼻,待烟雾散去,影七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的麻袋。
凌越解开麻袋,里面果然是知府千金,她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手腕上没有针孔,看来并未受害。
这时,唐门门主与丐帮执法长老等人赶到,见人已救回,都松了口气。
“影七呢?”
“让他跑了。”凌越看着地上的葫芦碎片,眉头紧锁,“但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他将影七关于“药人”和“国师秘辛”的话复述了一遍,众人皆是一惊。
“国师乃朝廷重臣,深受圣上信赖,怎么可能是影阁的药人?”丐帮执法长老难以置信。
“影七的话未必可信,但也不能全当胡说。”凌越道,“此事牵扯重大,必须查清楚。”
他们将知府千金送回知府衙门,知府又惊又喜,对凌越感激涕零,却对国师的事讳莫如深,只说侄女确实懂些占卜,是家传的本事。
离开知府衙门,凌越立刻让墨生彻查国师的底细。
三日后,墨生带来了消息,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盟主,查到一些线索,但……太过匪夷所思。”
据听雨楼的卷宗记载,当今国师姓秦,十年前突然出现在临安,因一次精准预言了江南水灾,被圣上召入宫中,从此平步青云。但他的身世却是一片空白,仿佛凭空出现。更诡异的是,每年月圆之夜,国师都会闭门不出,府中会传出奇怪的香气,与影阁标记旁发现的醉魂香极为相似。
“看来影七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凌越沉声道,“这位秦国师,确实有问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门门主问,“总不能闯进宫去查国师吧?”
“不必硬闯。”凌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过三日便是月圆,墨先生,能否设法潜入国师府,探探动静?”
墨生面露难色:“国师府守卫森严,且据说布有奇门遁甲,硬闯怕是……”
“我去。”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灵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白衣胜雪,手中握着一卷地图。
“你怎么来了?”凌越又惊又喜。
“昆仑一切安好,听闻你们查到了国师头上,便赶来看看。”灵溪走到他身边,展开地图,“这是听雨楼绘制的国师府密图,我曾学过奇门遁甲,或许能派上用场。”
原来,灵溪担心凌越安危,处理完昆仑事务便立刻南下,恰好赶上他们商议对策。
月圆之夜,月色如水。
凌越与灵溪换上夜行衣,借着月色潜入国师府。府中果然布有阵法,路径曲折,看似通畅的道路,实则暗藏机关。灵溪按照密图指引,指尖掐算着方位,带着凌越左拐右绕,竟真的避开了所有陷阱,来到了内院。
内院一间厢房亮着灯,门窗紧闭,里面隐约传来低低的呻吟声,还有那股熟悉的醉魂香气息。
两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窗缝往里看。
只见房间中央摆着一个青铜鼎,鼎中燃着黑色的香,烟雾缭绕。鼎旁,秦国师正背对着他们,身穿一袭黑袍,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鲜血。而在他面前的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手腕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正顺着伤口流入一个玉碗中。
“快了……只要再集齐七七四十九个纯阳之血,就能突破瓶颈了……”秦国师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与平日朝堂上的温润截然不同。
榻上的少年正是知府千金的弟弟,也是国师的远房侄子!
凌越与灵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所谓的国师,果然在残害无辜,用活人鲜血修炼邪术!
就在这时,秦国师突然转身,露出一张扭曲的脸,双眼赤红,脸上布满了青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儒雅?
“谁在外面?”他厉声喝问,手中匕首指向窗口。
凌越知道藏不住了,一脚踹开房门,断剑直指秦国师:“秦宏,你残害无辜,修炼邪术,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秦国师见状,非但不惧,反而狂笑起来:“是你?昆仑的小娃娃!影七果然没骗我,你果然会来!也好,就让你的纯阳之血,助我功成!”
他猛地将手中的匕首掷向凌越,同时纵身扑来,十指成爪,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竟也是阴罗教的邪功路数!
凌越断剑横挡,与他斗在一处。秦国师的武功竟极为诡异,招式阴狠,且体内气息驳杂,既有佛门的禅定之力,又有阴罗教的邪异真气,显然是借助药物强行融合而成的“药人”。
灵溪趁机冲到榻边,点了少年的止血穴,将他护在身后。
“流风剑法!”灵溪长剑出鞘,与凌越夹击秦国师。
秦国师腹背受敌,渐渐落入下风。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铜鼎上!
鼎中黑色的香瞬间暴涨,烟雾凝聚成一张巨大的鬼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扑凌越二人!
“是阴罗残魂!”凌越认出这正是蓬莱岛见过的邪气,“小心!”
他运转内力,断剑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劈开鬼面。但那鬼面却如同附骨之蛆,碎裂后又重新凝聚,源源不断地袭来。
秦国师趁机冲出房门,朝着府外逃去。
“别让他跑了!”凌越喊道。
灵溪点头,长剑一挥,逼退鬼面,对凌越道:“你去追,这里交给我!”
凌越不再犹豫,纵身追了出去。
秦国师显然对府中阵法极为熟悉,在曲折的路径中穿梭,速度极快。凌越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国师府,朝着城外奔去。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旷野中疾驰。秦国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凌越,脸上露出绝望的笑容:“我跑不掉了……但你也别想知道影阁的秘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球,就要捏碎。
“休想!”凌越断剑飞掷而出,精准地刺穿了他的手腕!
小球掉落在地,并未炸开。秦国师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腕,眼中充满了恐惧。
凌越上前一步,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影阁的总坛在哪里?阁主是谁?”
秦国师嘴唇颤抖,刚想说话,突然双眼圆睁,七窍流血,竟当场气绝!
凌越皱眉,检查后发现,他舌下藏着剧毒,显然是影阁早就安排好的。
线索,又断了。
凌越回到国师府,灵溪已经驱散了鬼面,救下了少年。府中的守卫被惊动,正围在外面,却不敢进来。
“怎么样?”灵溪问。
凌越摇头:“他自尽了,什么都没说。”
两人看着地上的青铜鼎和黑色的香,心中都明白,影阁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秦国师只是一颗棋子,真正的秘密,还隐藏在更深的地方。
临安的月色依旧明亮,却照不进影阁笼罩的阴影。
凌越握紧断剑,眼神坚定。无论前路多么曲折,他都要查下去。
因为他知道,影阁的阴谋,绝不止于一个国师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