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断崖口的烽火台狼烟滚滚,像是一条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
而在下方的城墙根下,江鼎正坐在一个用来装粮草的麻袋上,手里抓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吃得满嘴流油。
“标长,慢点吃,还有呢。”
地老鼠蹲在旁边,殷勤地递过来一碗热汤。这小子现在对江鼎是彻底服气了,刚才千夫长送来整整两笼屉大肉包子,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急什么。”江鼎咽下嘴里的肉馅,又咬了一口松软的面皮,含糊不清地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这可是黑狼部的主力,平时想看还得买票呢。”
此时,城墙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千夫长的吼叫声、士兵的脚步声、弓弩上弦的嘎吱声混成一片。正如江鼎所料,黑狼部的三千前锋真的来了。
他们原本是想趁夜偷袭,结果还没到关口,就看见了那冲天的烽火和严阵以待的守军。黑狼部的首领是个暴脾气,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强攻!反正他们有三千人,而断崖口的守军只有不到八百。
“杀——!!”
城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钩索被抛上城头,身手矫健的蛮族勇士嘴里咬着弯刀,像猿猴一样顺着绳索往上爬。城墙上的守军拼命往下砸石头、泼滚油,惨叫声此起彼伏。
“标……标长,咱们真不上?”
瞎子有些坐不住了。他毕竟是当兵出身,听着上面的动静,手里的断刀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那千夫长刚才可是派人来催了两次了,让咱们上去协防。咱们吃人家的嘴短……”
“上去干嘛?当肉盾?”
江鼎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一脸嫌弃,“咱们是斥候,斥候的任务是‘看’,不是‘干’。再说了,那千夫长是个死脑筋,放着好好的地形不用,非要跟蛮子拼刀子,蠢。”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刚才吃的不是战饭,而是下午茶。
“老黄,吃饱了吗?”
“饱了,嗝——”老黄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脸满足。
“吃饱了就干活。”
江鼎指了指头顶,“风向变了。现在的风,是从咱们这儿往谷口吹的。是个好风,别浪费了。”
老黄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张蜡黄的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阴笑:“标长,您是想用那个?”
“把那几车没烧完的干草推到城门口去。”江鼎眯着眼睛,语气平淡,“把你那点压箱底的‘佐料’都撒上去。特别是那个叫什么……‘断肠草粉’?还有那些辣椒面、硫磺,有多少撒多少。”
“得令!”老黄兴奋地搓了搓手,带着几个手下就去搬草料。
“木匠,把后勤库房里那几个破风箱给我找出来,架在火堆后面。”
“地老鼠,带人去撒尿。给我把那些干草淋湿了,我要的是烟,不是火。”
江鼎一条条命令发下去,那帮原本还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死囚们,此刻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干劲十足。
不一会儿,城门洞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湿草堆。
此时,城墙上的战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蛮子太凶悍了,已经有几十个黑狼部勇士登上了城头,正在跟守军展开肉搏。那个千夫长浑身是血,正在拼死抵抗,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快!再去请那位斥候标长!让他的人上来顶住!”千夫长嘶吼着,嗓子都喊哑了。
“报——!”
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人!那个标长说……说他吃撑了,动不了!不过他说他给蛮子准备了一道‘饭后甜点’!”
“甜点?什么甜点?!”千夫长气得差点吐血,“老子都要死了,他还吃甜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呛鼻、带着诡异黄绿色的浓烟,突然从城门洞里涌了出来。
呼——呼——
木匠带着几个大力士,正在疯狂地拉动风箱。
借着强劲的西北风,那股浓烟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毒龙,顺着城墙的缺口和垛口,呼啸着扑向了正在攀爬的蛮族大军。
“咳咳咳——!”
“啊!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鬼东西!痒!好痒啊!”
原本杀声震天的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咳嗽场。
老黄的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混合了多种毒草、辣椒粉和不知名矿物的“生化武器”。这玩意儿不需要把人毒死,只需要让人流泪、咳嗽、皮肤刺痛就够了。
那些挂在绳索上的蛮子,被这股毒烟一熏,顿时鼻涕眼泪横流,手一软,像下饺子一样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而在城下聚集的蛮族大军更惨。毒烟顺风飘散,覆盖了整个谷口。战马受惊嘶鸣,四处乱窜;士兵们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那种钻心的痒和窒息感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这……”
城墙上的千夫长愣住了。他捂着口鼻,看着下面那乱成一锅粥的蛮族大军,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也行?
“大人!趁现在!射箭!射箭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守军们反应过来,纷纷拿起弓弩,痛打落水狗。这根本不需要瞄准,下面全是咳嗽的目标,闭着眼都能射中。
江鼎站在城门洞里,手里拿着那块白手帕捂着鼻子,看着外面的惨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吧,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转头对哑巴说道,“把剩下的两个包子给我,刚才没吃饱。”
……
就在黑狼部被毒烟熏得溃不成军的时候,远处的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那种震颤比之前的骑兵冲锋更加沉重,更加整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咚!咚!咚!
黑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旗帜。
黑底,血狼。
那是镇北军亲卫营的战旗!
“援军!是李将军的亲卫营!”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一阵欢呼。
李牧之来了。
他带着三千“黑甲铁骑”,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狠狠地撞进了蛮族混乱的后阵。
这就不是战斗了,这是屠杀。
被毒烟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蛮族士兵,面对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的镇北军精锐,简直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黑色的陌刀挥舞,人头滚滚,鲜血染红了雪原。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
除了一部分蛮子趁乱逃进了深山,剩下的两千多人,全部变成了尸体。
……
城门大开。
李牧之骑着那匹高大的黑鳞战马(不是貔貅,那是后期的坐骑,现在还没搞到),缓缓走进断崖口。
他的黑甲上没有一丝血迹,甚至连那把陌刀都已经归鞘。这种级别的战斗,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末将参见将军!”
千夫长带着守军跪了一地,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牧之微微点头,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了角落里的一辆板车。
那里,江鼎正躺在干草堆上,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盖着那件破羊皮袄,旁边还放着那个空了的笼屉。
李牧之策马走到板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并没有起身行礼的年轻人。
“听说,你假传军令?”
李牧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旁边的千夫长吓得一哆嗦,刚想替江鼎求情,却见江鼎慢悠悠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将军这话说的,怎么能叫假传军令呢?”
江鼎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只是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斥候,提前预判了敌人的动向,并用一种稍微夸张一点的方式,引起了友军的重视而已。”
“稍微夸张?”李牧之指了指还在冒烟的烽火台,“那是求救的狼烟,意味着城破在即。我若是不来,或者是来晚了一步,你知道按律该当何罪吗?”
“夷三族。”江鼎接得很顺口。
“那你还敢?”
“我有把握将军会来。而且……”江鼎指了指城外那些蛮子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我这一颗脑袋,换这黑狼部两千精锐,再加上断崖口的粮草无虞。这笔买卖,将军觉得亏吗?”
李牧之看着他。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
从死囚营的陷马坑,到断崖口的毒烟阵,再到这胆大包天的烽火戏诸侯。这个叫江鼎的年轻人,就像是一把藏在烂泥里的匕首,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是直插要害。
而且,够狠,够胆,够无赖。
“起来。”
李牧之突然说道。
“啊?”江鼎一愣,“去哪?我还没睡醒呢。”
“我不杀你,也不治你的罪。”李牧之调转马头,声音在寒风中飘来,“但你也别想在这儿偷懒了。收拾东西,带上你的那五十个‘杂碎’,跟我回大营。”
“从今天起,你的死囚籍免了。”
李牧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冰块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却被江鼎捕捉到了。
“给我当个军师吧。正好,我缺个会算账、心眼还多的坏人。”
江鼎坐在板车上,愣了半晌。
然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把羊皮袄盖在头上。
“瞎子,哑巴,收拾东西。”
“标长,咱们这是升官了?”瞎子兴奋地凑过来。
“升个屁。”江鼎的声音从皮袄下面闷闷地传出来,“这是被大资本家看上了,以后怕是要把咱们当驴使唤了。唉……我的安乐窝啊,我的热水澡啊……”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在没人看见的皮袄下,江鼎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第一步,走稳了。
这乱世的棋局,终于有他落子的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