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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晨,陈青禾被院外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他刚起身,就听见父亲陈建国在院里压着嗓子的怒骂声:“……缺德!太缺德了!”

“爸,怎么了?”陈青禾推门出去,看见父亲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手里捏着几根被齐腰砍断的稻秧。

“你自己去看!”陈建国把稻秧往地上一摔,声音发颤。

陈青禾心下一沉,拔腿就往试验田跑。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阳光给田野镀上一层淡金。这本该是一天中最宁静美好的时刻,可此刻,陈青禾的试验田边,已经围了七八个人,都是早起下地的村民。他们指着田里,议论纷纷,脸上又是愤怒,又是同情。

陈青禾分开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原本绿意盎然的试验田,此刻一片狼藉。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稻田,靠近田埂和水沟边的位置,被人用利器——看那齐刷刷的断口,像是镰刀或砍刀——齐腰砍断。嫩绿的稻秆东倒西歪,散落在泥水里,切口处渗出乳白的浆液,在晨光下格外刺眼。被砍倒的稻秧下,还隐约能看到被踩死的鱼苗,翻着惨白的肚皮。

破坏者似乎有明确的目标,专挑长势最好、最靠近边缘、最容易下手的地方砍。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稻子,也因旁边植株倒下而显得歪斜凌乱。整个田块,像被野兽狠狠撕咬过一口,生机勃勃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破坏。

陈青禾站在田埂上,手脚冰凉。耳边村民的议论嗡嗡作响:

“谁干的?!丧良心啊!”

“青禾娃这田弄得多好,眼看就要抽穗了……”

“这得损失多少?大几百块是没了!”

“肯定是眼红!看不得别人好!”

“还用说?除了那个姓贾的,还有谁?”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这是蓄意的、有针对性的破坏!毁掉的是他几个月的心血,是他验证新方法的希望,更是这片土地上刚刚萌发的生机!

他闭上眼,强压着怒火,试图让自己冷静。不能乱。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断口。很新,浆液还未干涸,应该是后半夜干的。切口干脆利落,破坏者下手很果断,甚至……很熟练。田埂上留下几个杂乱的脚印,陷在松软的泥里,看不清鞋底花纹。

陈青禾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神识沉入脚下的土地。昨夜那模糊的、带着恶意的“波动”……和眼前的破坏,是否有关联?

土地本身是沉默的,记录着发生的一切,但需要“读取”。他如今的神识还太弱,无法像回放录像一样看到昨夜的情景。但他能捕捉到残留在现场的一些“气息”。

混乱,暴戾,得意,还有一丝……心虚。

是“人”的气息,充满了破坏欲和负能量。和他昨晚感知到的那辆轿车里的恶意波动,有几分相似,但更混杂,更粗糙,不像是一个人。至少,动手的不止一个。

“报警!必须报警!”陈伯也闻讯赶来了,看到现场,气得直跺脚,“无法无天了!我这就去打电话!”

“陈伯,等等。”陈青禾站起身,声音有些嘶哑,但出奇地平静,“报警要报,现场也要保护。但在这之前……”

他走到被破坏区域的边缘,弯腰,从泥水里捡起一株被砍倒的稻秧。稻秆断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他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泥浆,然后,将掌心轻轻覆在断口上方。

闭上眼睛,凝聚精神。

他没有试图用神力去“接续”断掉的稻秆——那太消耗,也未必能成功。他将那0.014%的神力,凝聚成一丝最细微、最温和的暖流,缓缓注入这株稻秧残留的根系和靠近根部的茎秆。

这不是治疗,更像是“抚慰”和“激发”。

他想象着这股暖流,像最轻柔的春雨,浸润稻秧受损的“生命核心”,激发它自身残存的求生意志,让它尽可能地从根系吸收养分,在断口下方,催生出新的、哪怕极其微小的分蘖或潜伏芽。

稻子有很强的分蘖能力,只要主茎受损不太严重,根系还活着,就有机会从基部重新发出新苗。只是需要时间,也需要额外的能量。

陈青禾要做的,就是为它提供这一点点关键的“能量”和“引导”。

眉心传来熟悉的微痛,神力在流逝。0.013%……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那株奄奄一息的稻秧,其微弱的“脉搏”似乎被注入了强心剂,跳动得有力了一点点。断口附近,那种生命流逝的“绝望”感,被一丝细微但坚韧的“求生”意念取代。

他松开手,将稻秧小心地放回原位,用泥土轻轻固定好根部。

然后,他走向下一株,重复同样的动作。

一株,又一株。

他不再去看那些被踩死的鱼苗——那已经无力回天。他只专注于那些被砍倒、但根系可能尚存的稻秧。动作很慢,很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看着他。没人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此刻的神情,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和执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仪式。

“青禾娃……”陈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低声道:“去个人,帮他把那边倒下的扶一扶,别让根离了土。”

几个村民默默地帮忙,小心地将倒伏的稻秧扶起,用土培好。

陈青禾没有阻止,也没有道谢,只是继续着他的“抚慰”。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动作,这片被暴力破坏的土地,那股残留的暴戾和绝望的气息,正在被一点点驱散、中和。土地本身的、温和厚重的“生机”,开始重新流动、弥合创伤。

当他终于“抚慰”完最后一株能找到的、尚有生机的断秧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直起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陈伯一把扶住。

“青禾娃,你没事吧?”

“没事,陈伯,就是有点累。”陈青禾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他看向被扶起、重新立住的稻田,虽然依旧狼藉,但至少,不是一片死寂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些被他“抚慰”过的稻株,其生命之火并未熄灭,只是在蛰伏,在积蓄力量,等待重新萌发的机会。

【当前神力:0.008%】 消耗不小。

【特殊状态:土地创伤修复中,获得土地微弱的感激与共鸣。】

“陈伯,报警吧。”陈青禾对陈伯说,语气平静,“把这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派出所。脚印,破坏范围,可能的动机,都说清楚。”

“好!”陈伯重重点头,掏出老年手机。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村子。更多的村民赶来看,看到被毁的稻田,无不义愤填膺。这不仅仅是陈青禾个人的损失,更是对全村人希望的一种践踏——青禾娃的法子要是成了,受益的是整个村子啊!

“肯定是贾胖子找人干的!见不得咱们好!”

“查!必须查出来!太欺负人了!”

“青禾,你别怕,咱们全村都给你作证!”

“这田,我们帮你一起收拾!”

群情激愤。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议论,而是实实在在的同仇敌忾。陈青禾这段时间的踏实苦干,他分享技术的不藏私,他对老槐树和祠堂的维护,以及他刚刚那沉默而执着的“抚慰”,都看在大家眼里。这个年轻人,是在为这片土地,为这个村子实实在在付出。

人心是杆秤。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来了,拍照,勘验,记录,询问。但和之前的红油漆一样,没有目击者,没有直接证据,只有推测。民警也很为难,表示会尽力调查,但让大家不要抱太大希望,同时提醒注意安全,加强防范。

“加强防范?防得住小人半夜使坏?”有村民愤愤不平。

陈青禾没说什么。他知道,依靠常规手段,很难揪出幕后黑手。贾老板那种人,不会亲自下场,也不会留下把柄。

但他有他的方法。

送走民警,安抚了愤慨的村民,陈青禾独自留在田边。他找了块石头坐下,闭上眼睛,将神识缓缓铺开。

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这片受伤的试验田。他将感知延伸向田埂,延伸向通往村里的路,延伸向更远处的山林、溪流。

他在寻找“痕迹”。

人过留痕,雁过留声。昨夜那些人,带着那么强烈的恶意而来,他们的“气息”不可能完全消散。尤其是在这片与他联系日益紧密的土地上。

他“听”着风声,嗅着泥土、草木、水汽混合的气息。分辨着其中那些熟悉的、属于村庄的平和“人气”,那些活跃的、属于鸟兽虫蚁的“生灵气”,以及……那些不和谐的、残留的“恶意”与“混乱”。

很淡,很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几滴墨汁,正在被不断稀释、冲散。但陈青禾集中全部精神,像最敏锐的猎犬,一丝一缕地追踪、辨析。

田埂上,除了村民和他自己的脚印,还有几组更杂乱、更深的陌生脚印气息,一路延伸到通往村外公路的岔路口。在那里,残留的“恶意”和“汽油味”、“橡胶味”混杂在一起,变得浓重了一些。

是停车的地方。

然后,气息沿着公路,向镇子方向断断续续地延伸,最终消散在更远处车水马龙的驳杂气息中。

果然,是开车来的。作案后迅速逃离。

陈青禾睁开眼睛,望着公路的方向,眼神微冷。

对方在暗,他在明。这次毁田,下次呢?会是什么手段?

他不能总是被动应付。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一张覆盖这片土地、感知异常波动的“网”。

以他现在的神力,显然做不到。但……或许可以借助已有的“节点”?

他首先想到的,是村口的老槐树。那棵古树历经风雨,根深蒂固,与地脉相连,感知范围远比他广阔。但它现在尚未完全恢复,而且,它是一棵树,感知更多是基于“地气”和“生机”的宏观变化,对具体“人”的气息,尤其是恶意的甄别,可能不够精细。

然后,他想到了小涓。那条小溪的微弱灵性,感知灵敏,尤其对水流、湿气、以及靠近水域的动静非常敏锐。但它活动范围有限,基本局限于溪流附近。

还有祠堂的老树,后院的菜地,试验田本身……这些与他有过神力交互、建立了较深联系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模糊的“感知点”。

如果……他能以自身微弱的神力为“核心”,以这些“节点”为依托,构建一个极其简陋、范围有限、但能对“恶意”、“破坏”等强烈负面气息产生预警反应的“感知网络”呢?

不需要看清是谁,不需要知道具体细节。只需要在异常气息侵入、或者恶意针对这片土地酝酿时,他能提前得到一丝微弱的“警示”。

就像蜘蛛网,不需要看清撞上来的是什么,只要感受到网的震动,就知道有“东西”来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陈青禾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知道这很难。他的神力太弱,控制力也远远不够。但……值得一试。哪怕只能覆盖村庄核心区域和重要的农田,也聊胜于无。

他需要更多的“节点”,更强的联系,更精细的控制。

接下来的几天,陈青禾除了照料试验田(被毁的部分,他每天都会去用那所剩无几的神力“抚慰”和“激发”,同时加强水肥管理,期待能挽回一些损失),将更多精力放在了“织网”上。

他走遍了村庄的每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关键的、具有象征意义或实际作用的地点:老槐树下,祠堂周围,村中老井旁,溪流转弯处,后山进山的隘口……他并不每次都动用神力,更多是长时间地停留,静坐,尝试用神识去“沟通”,去“感受”那个地方特有的“气息”和“韵律”,试图将自己的一缕意念,如同种子般,悄悄“种”在那里,与那里的地气、水脉、草木建立起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消耗的精神力远超神力。他常常一坐就是小半天,结束时头晕眼花,但心中对这片土地的“地图”却越来越清晰、立体。他仿佛能“看”到地气的流转,水脉的潜行,草木生机的起伏,以及村庄人气聚散的微弱光晕。

老槐树对他的举动似乎有所觉察,传递来温和的支持与鼓励,甚至主动将自身与地脉的深层联系,向他敞开了一小部分。这使得陈青禾在村口区域的“感知”清晰度和范围都提升了不少。

小涓也欢快地回应着他的“呼唤”,溪流的水汽和灵性,成为他“感知网”中流动的、灵敏的一环。

祠堂的老树们则沉静地接纳了他的意念,它们的“年轮”里沉淀的时光气息,为网络增添了一份稳定和厚重。

试验田虽然受损,但土地本身记住了他的“抚慰”,与他联系反而更加紧密,成为网络中一个清晰的、带着伤痛但正在愈合的“点”。

【当前神力:0.007%】(恢复缓慢,但控制力似乎在“织网”过程中得到细微锻炼,更加凝实)

【土地亲和度小幅度提升】

【感知范围(精细化)略微扩大】

网,在一点点成型。虽然简陋,脆弱,范围有限,但毕竟是他亲手“织”就的第一道防线。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万籁俱寂。

陈青禾正在沉睡,脑海中那简陋的系统界面,忽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没有提示音,没有文字,只是一种模糊的、方向性的“牵拉感”和“不适感”,像蜘蛛网被远处的飞虫轻轻撞了一下。

他瞬间惊醒。

感知延伸出去。

“网”在震动。震源……来自村外通往镇子方向的公路附近,距离比上次那辆轿车停留的位置更近一些!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算计、恶意和一丝焦躁的“波动”,再次出现了。比上次清晰,但依旧没有具体“人”的形象,只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和……针对村庄方向的“窥探”感。

他们在那里。在观察,在等待,或许在策划下一次行动。

陈青禾坐起身,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他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来了。

他轻轻下床,走到窗边,望着村外公路方向无边的黑暗。

他的“网”还很弱,只能预警,无法反击。

但至少,他不再是对黑暗中的獠牙一无所知。

他缓缓握紧了窗棂,木质粗糙的触感传来,冰凉,坚实。

“看你能忍到几时。”他低声自语,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月光穿过云隙,洒在寂静的村庄上。

村口,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新生的爬山虎叶片沙沙作响,如同无声的守望。

试验田里,那些被砍倒又经“抚慰”的稻秧,在月光下沉默伫立。靠近根部的泥土下,一点极其微弱的、顽强的绿意,正在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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