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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刺客的尸体在角落慢慢变冷,血腥与焦臭混合的气味却顽固地滞留在观星阁二楼的空气里。袁子让草草处理了血迹,将尸体塞进一个空置的、原本用来存放陈旧卷轴的檀木大箱,合上盖子时,指尖冰凉。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开始。这只是第一滴落入油锅的水。

他坐回书案前,没有立刻动笔写第五份记录。晨曦渐明,透过破窗,照亮他沾着灰尘和一丝血污的手背。那丝微弱的热流消耗殆尽后,丹田处空乏得隐隐作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在这疲惫之下,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认知。对危险的认知,对自身处境的认知,对这观星阁里每一件看似死物的“奇器”的认知。它们不是装饰,不是古董,是武器,是前人留下的、用以对抗未知恐怖的工具碎片。而他,刚刚用这些碎片,笨拙而惊险地,拼出了一次反杀。

他需要更系统地了解这些“工具”,更需要……让自己不再是只能依赖外物的猎物。

他的目光落在那卷关于“地脉与星力节点对应”的玉简上,又移向二楼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他从三楼装置下清理出来的、不明用途的破损零件和几块刻着古怪动作人形的石板。石板蒙尘已久,人形线条古朴粗犷,摆出的姿态扭曲而费力,不像任何已知的导引术或武术起手式,旁边刻着模糊的篆文注解,依稀可辨“引星力淬体”、“纳气于窍非常规”、“痛楚异常,慎之”等字样。

痛楚异常?袁子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再痛,能有毒刃抹喉痛?能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既定结局痛?

他将第五份记录写得比以往更“务实”些。除了继续分析“裂隙之影”的轨迹规律(结合昨夜遇袭时铜环仪器的异常反应,他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想:这些“影子”或许能对特定的能量波动——比如他催动仪器时产生的幽蓝微光——产生某种类似“趋光”或“排斥”的反应,但这需要更多验证),他着重描述了如何利用观星阁内几处特定位置(对应星图装置上几个关键节点)的“残留力场”,配合简单的声光扰动(比如敲击特定金属部件),构建一个简陋但有效的被动预警区域。至于那架铜环仪器的主动激发方法和效果,他隐去不提,只含糊地说“接触时异力反冲剧烈,心神损耗极大,尚无法掌控”。

记录交上去后,他开始了另一项隐秘的工程:照着那几块石板上的古怪图形,尝试“引星力淬体”。

第一次尝试,选在子夜,星力被认为相对活跃的时辰。他按照第一幅石板上扭曲的姿态,勉强摆出那个仿佛要同时拗断脖子和腰肢的动作,同时按照旁边模糊的呼吸法门,尝试感应——不是感应体内经脉,而是感应头顶那片虚假星空,感应记忆中那些“裂隙之影”带来的、冰冷滑腻的异样感,并将那感觉,试图“引”入身体。

毫无反应。只有肌肉拉伸过度带来的酸痛和保持姿势的艰难。

他不信邪,维持着扭曲的姿态,精神愈发集中,拼命回忆昨夜生死关头,那丝热流涌现、撞击铜环时的感觉。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摔倒时,或许是精神高度凝聚的巧合,或许是子夜时分的微妙变化,他忽然“感觉”到了——不是来自星空,而是来自脚下!一股极其微弱、阴冷、带着地底深处土腥气的细微“颤动”,仿佛呼应着他别扭的姿势和集中的精神,从他脚底一个从未在意过的、非经非穴的偏僻位置,极其缓慢地渗入一丝。

“嘶——!”

那感觉绝非温热,而是针刺般的冰冷锐痛!顺着一条完全陌生的、扭曲的路径,猛地窜上小腿!袁子让闷哼一声,差点直接瘫倒,那古怪姿势瞬间瓦解。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被那丝阴冷“气感”窜过的小腿肌肉突突直跳,又冷又麻,半晌才恢复知觉。

有效!虽然痛苦,虽然路径诡异,但这石板上的法门,真的能引动某种“气”!不是正统温和的天地灵气,更像是……混杂了地脉阴气、甚至可能夹杂着“天漏”溢散异力的、驳杂不纯的“星力”(或者说“裂隙之力”)?

这发现让他既惊且惧。这玩意练下去,会不会把自己练成怪物?但昨夜刺客的刀锋历历在目。他没有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他如同自虐般,按照石板图形和呼吸法门,一点一点试探。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剧烈的、或冷或热、或刺痛或酸麻的怪异痛楚,引入的“气”微弱而驳杂,行走的路径刁钻古怪,完全违背任何正统武学常识,且极不稳定,时有时无。但好处也显而易见:他的精神,在对抗这种痛苦和引导这怪异气感的过程中,变得异常集中和坚韧;五感,尤其是对周围能量场(比如观星阁内那些仪器散发的微弱力场)的感知,变得敏锐了一点点;最明显的是,那夜催动铜环和短棒后留下的虚脱感,恢复得比预期快了许多。

他不敢多练,每天只在子夜和黄昏(玉简中提到这两个时辰是“天地气机交替,封印最易波动”之时)各尝试一次,每次最多坚持完成第一幅石板上的三个扭曲姿势。即便如此,几天下来,他也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蛰伏在丹田深处,与之前那丝偶然出现的温热感性质截然不同,更阴冷,更活跃,也更……难以驾驭。

他将这视为保命的底牌,绝不外露。

这天下午,他正在研究那青铜镂空球的结构,试图弄明白里面那能爆发电光的液体是什么,以及如何补充或激发。阁外竹林小径上,传来了不同于哑巴内侍的、沉稳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

袁子让立刻收起所有异常物品,将石板推回角落盖好,坐回书案,拿起一卷寻常的星图典籍,作研读状。心跳却微微加速。

来的是两名宦官,服饰比送饭的内侍品级高,面无表情。他们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樟木箱子。

“陛下口谕。”为首的宦官声音尖细平板,“念尔观测微劳,虽禁足思过,亦不可荒废根基。赐《星枢导引图》一卷,《基础吐纳要诀》一部,药浴方剂三帖,浴桶一具。望尔潜心体悟,莫负圣恩。”

箱子放下,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卷崭新的帛书,一册纸质书,三个扎好的药包,以及一个可折叠的轻便木桶。

袁子让躬身谢恩,心中念头急转。女帝这是什么意思?真觉得他需要打基础?还是……察觉到了他在偷偷尝试那石板上的古怪法门,用这种正统的方式“规范”他?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药浴方剂……会不会有问题?

宦官传完口谕便离去,没有多余的话。

袁子让仔细检查赐下的东西。《星枢导引图》绘制的是中正平和的星象对应人体窍穴的导引姿势,与他练的石板图形相比,简直是幼儿园广播体操和特种部队极限训练的差别。《基础吐纳要诀》更是大陆货色,强调呼吸匀长,意守丹田,感应温和的天地灵气。药包打开,是常见的强身健体、疏通经络的药材,并无异样。

他沉吟片刻。女帝的意图难以揣测,但这些东西,至少表面上无害,甚至有益。或许,可以作为一种掩护?用正统的吐纳导引做幌子,暗中继续修炼那危险的石板法门?药浴或许真能缓解修炼后的身体暗伤。

他决定接受。当晚,他便按照《基础吐纳要诀》尝试。果然,感应到的是一丝丝极其稀薄、却温和中正的暖意,按照正统的浅显路径缓缓滋养身体,与石板法门带来的痛苦和怪异感天差地别。他小心控制着,只让这正统气息在表面运行,绝不引动丹田深处那丝阴冷异力。

药浴时,热水浸泡着疲惫酸痛的身体,药材效力丝丝渗入,确实舒坦不少。但他留了个心眼,每次只放半包药材,并且仔细观察身体反应。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里的砥砺中过去。袁子让的第五份记录似乎得到了默认。阁中没有再来刺客,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隐隐浮现,如同黑暗中无声盘旋的蝙蝠。他知道,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

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观星阁“奇器”的研究上。通过反复尝试(更加小心地控制那丝阴冷异力作为“引子”),他大致摸清了铜环仪器的几种触发模式和效果范围,虽然每次激发都让他事后头痛欲裂。那青铜镂空球,他推测里面的液体可能是某种高度提纯的、易于激发的“雷石之精”,用特定频率的震动或能量冲击可以引发剧烈放电,但存量有限,用一点少一点。他还从一堆破损零件里,翻找出几个刻有简易符文的金属片,实验发现,按照特定方位摆放,能轻微干扰甚至偏折那铜环仪器发出的幽蓝微光——这或许可以开发成一种小范围的防御或干扰装置。

他的身体,在正统吐纳药浴的遮掩和石板法门的隐秘摧残下,发生着缓慢而奇异的变化。外表依旧瘦弱,但肌肉线条变得清晰紧绷,力量、耐力、柔韧性都有所提升,尤其是对痛苦的耐受力和精神的集中力,远非昔日可比。丹田深处那丝阴冷异力,也粗壮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操控起来稍微顺滑了些,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不听使唤。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观星阁本身。这座阁楼,似乎不仅仅是一栋建筑。在子夜和黄昏,当他运转石板法门时,能隐约感觉到整座阁楼与地下某处、与头顶那片虚假星空之间,存在着极其复杂、极其微弱的能量勾连。就像一棵枯死大树的根须,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活力。

第六份记录,他交给了哑巴内侍。这次,除了星象分析,他附上了一个极其简易的、利用废旧金属片和特定角度反射星光(真实星光)的“示警器”制作方法,并说明,此物或许对“非自然能量扰动”有微弱反应。他没指望这东西真能防住高手,但这是一种姿态,向女帝表明,他不仅在观察,也在思考如何应用,如何……创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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