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纷扰,什么鄙夷,此刻左元卿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刚刚还轻飘飘的两条腿,此刻却好像被灌了铅。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夫人!求您给奴婢吧!”
“奴婢帮您搬,奴婢跪着搬也成!”
宝容就跟在左元卿身边,低声哀求。
左元卿眼前一阵黑,一阵红。
却还是抱紧了坛子朝宝容露出来一个笑脸:“神神鬼鬼或许是假的,可当初祖母对我的一片慈爱之心却是真的。”
左元卿脸上已经蓄满了汗。
密密麻麻的水珠在她脸上滑下,很快她所过之处,拉出来两条水痕。
眼前好像模糊得更厉害了。
左元卿一个踉跄,差点抱着坛子一起栽倒在地上,看的人一阵头皮发麻。
宝容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明明是太夫人安排到小姐身边来保护小姐的,可一次次的没用。
“小姐,求您了,给奴婢吧!”
左元卿却好似充耳不闻。
她自言自语似的开口:“自从祖母仙去以后,她老人家一次都没有来过我梦里,唯一那一次还是我跟他们吵了架,被关在柴房里,午夜老鼠过境,甚至有的都要来啃我的脚!”
“祖母就是那个时候入的我梦中,她说我小小年纪怎么那样固执,认个错又如何,保重自己为上!”
“可祖母不知道的是,那一次的争吵恰好是他们诋毁了祖母!”
若无祖母,何来今日的她!
话已经说完,枇杷树已经在面前。
左元卿小心翼翼的将酒坛子放入挖好的坑洞之中,却在起身的瞬间,差点整个人都倒下去,还好宝容扶了一下。
“不能扶,扶了就是坏运势。”
“小妹你若是不行了,千万莫要逞强啊~二哥代劳也是无妨的。”
左柏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她推开宝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轮再次开始……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左元卿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两条腿都在打摆子,苍白的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双眼睛灰蒙蒙的。
第三轮……左元卿的两只脚完全就是拖在地面上行走,身子东倒西歪。
忽的,一股暖流从下半身流出。
“上阳侯夫人流血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全场哗然。
左元卿抱着第三坛子酒,满满移动。
身后的左家人也议论起来。
“她不是小产俩月了吗,怎么还会流血,别真死在家里!”万氏道。
“上阳侯可不是好惹的……”
“别不是装出来的故意讹诈我们!”
“可是那血又不可能作假!”
左元卿不知议论,最后一坛子酒终于被她移动到树下,可铺天盖地的黑暗忽然席卷而来,她脚下不稳,连人带酒一起砸入了放酒的坑里。
鼻息之间,酒味与血腥味混合……
难闻的要死。
“卿卿!”
“卿卿,醒醒啊!”
忽然之间,好像有人在唤她。
是谁在喊她,是祖母来接她了吗?
飞奔而来得周十堰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他一眼看见了地面上拖行的血痕,刚要上前制止左元卿。
却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她跌入坑底。
周十堰目眦欲裂。
顾不上其他,连忙去将人抱起来。
卿卿不能有事,孩子不能有事……
不……孩子呢?
周十堰横抱着左元卿,怀中分量实在太轻了,他更像是抱了一具骷髅。
平坦的小腹,根本没有孩子踪迹。
周十堰彻底呆住了!
二宝没了?
难道真是上次他踢轮椅那次的事情?
可为什么从未有人跟他说过,明明当时静院根本没有请产婆啊!
二宝!二宝!
为什么二宝会不见了!
手中黏腻的感觉愈发难捱,周十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血迹。
“孩子呢?”
“宝容,卿卿腹中的孩子呢?”
周十堰低哑的嗓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恐慌,他明明已经看见了真相,却还是不敢置信,非要求得别人的肯定一般。
他这话才落下,周围议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来,上阳侯夫人不是早在一个多月便传出来二胎流了的消息么?
怎么如今看上阳侯这幅样子,更像是浑然不知?
“侯爷,先送夫人去瞧大夫吧。”
宝容忍下眼中的痛惜,声音沙哑。
那刺眼的红,她这段日子瞧见的太多太多,恨不能受伤的人是自己。
看她回避了自己的话,怀中的人更是奄奄一息,周十堰到底没有再耽搁下去。
他冷眼看向左家人:“还不快去叫大夫过来!卿卿今日若是有碍,你们左家就等着给卿卿陪葬吧!”
目光触及到站在左家人身边的江平儿母子,这一次他终于坚定的站在左元卿这边,可……卿卿还能原谅他吗?
周十堰的到来,打乱了左家所有计划,原本左元卿将酒坛子全部砸碎,让左家人目眦欲裂。
可却因一人到来,场面瞬间变了。
周十堰从前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这些年依靠着祖宗父兄的余荫扛起周家,看上去因皇帝宠信,正经了很多,但人人都知他骨子里还是个滚刀肉。
他说的话,没人不敢不信。
终于将左元卿送回了她从前的闺房,逼仄狭小的方寸空间,多几个人都站不下,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应是许久都没有打扫过了。
大夫来的很快,周十堰压下去心中怒火,转身对宝容道:“看好卿卿,我去去就回,莫要让旁人近她身。”
宝容淡淡点头,心里头却对周十堰更加的埋怨,既然心里还惦记着她家夫人,之前又为何要做出来那样的行径。
她不相信周十堰不知江平儿今日会来左家的事情,即便今日夫人没有过来,即便江平儿已经被抬为姨娘,试问长安城里,哪家会让妾室代替主母参加宴会!
更何况江平儿母子只是外室。
周十堰此刻被左元卿的事情惹的在发疯边缘,并未注意到宝容的眼神。
吩咐好这边以后,他抬步出了院子。
门外,江平儿母子正在侯着。
“侯爷,夫人如何了?”
才看见周十堰出来,母子二人一起跪了下去,可这是第一次周十堰没有立即上前去将母子二人扶起来。
江平儿知道周十堰有多在乎左元卿那一胎,猜到面前人定然是把孩子没有了的错也怪在来她们母子身上。
“爹爹,我和阿娘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场宴会?”
周缙懵懂无知的开口询问,到底让周十堰多了几分不忍心。
二宝没了,也不是缙儿一个稚子的错,第一个要怪的该是他自己!
他犯下的错,他自会等卿卿醒来赔罪,任由卿卿处罚,但……左家人逼迫卿卿如此,他要替卿卿先讨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