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悦蝶的歌
顾舟的心思全然在的病情上，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将安顿好，确认无虞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医院。
转身，坐上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他看了一眼手机，五点。
夕阳的余晖正被地平线吞噬，天色渐暗。
公交车到站，他几乎是凭着一种惯性，走向了那条河边。
他心中怀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然而，河岸边空空荡荡，除了一位垂钓的老大爷，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塑，再无他人。
顾舟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见过一面的女孩，人家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轨迹，怎么可能天天守在这里。
看她的年纪，应该还是个大学生吧？
今天并非周末，或许正在听讲。
况且，对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顾舟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他不知道，为何今天会如此上心，又为何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或许，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暂时忘却生活中的沉重与烦恼。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天空瞬间被浓重的乌云吞噬。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顾舟怅然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那翻涌的云层，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张俏丽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凑到了他的面前，近得几乎能数清她卷翘的睫毛。
“啊！”
顾舟被吓得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心脏狂跳不止。
“哎，没意思，”夏悦蝶手上正拿着两个冰淇淋，自己津津有味地吃着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
“我刚准备从你背后跳出来吓你呢，结果你就转过来了。”
她将手中那个还未开封的冰淇淋递到顾舟面前，语气轻快：“喏，给你一个。”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吓了我一跳。”
尽管心有余悸，但在看到夏悦蝶的那一刻，顾舟心中竟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惊喜。
“我就从那边那条路过来的呀，”她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正好看到你傻傻地站在这里发呆，就顺道去旁边超市买了两个冰淇淋。”
“……谢谢。”顾舟有些木然地接了过来，冰淇淋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不客气，下次你请我吃就好了。”
夏悦蝶嘻嘻一笑。
话音刚落，她吃冰淇淋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眸认真地盯着顾舟，秀眉微微蹙起。
“孤舟，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苍白？是不是营养不良呀？”
顾舟一愣，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掩饰过去：“可能我天生显白吧。”
“轰隆——！”
又一声惊雷，比刚才更加响亮。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大雨了！”夏悦蝶惊叫一声。
下一秒，她伸出手，一把拉住顾舟的手腕，掌心冰凉而柔软：“快！我们去那边屋檐下避雨！”
顾舟只觉得一股清凉的触感从手腕传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拉着跑了起来。
空气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很快，两人便冲到了一个废弃的旧公交站屋檐下。
小小的挡雨棚，局促的空间，将两人紧紧地圈在了一起。
“呀！雨好大！”
夏悦蝶被风雨吹得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地又往顾舟身边挤了挤。
少女温热的身体和发丝间的香气，瞬间将顾舟包围。
他从未与异性如此贴近，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孤舟，你怎么了？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难不成你会变脸？”
夏悦蝶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顾舟顿时老脸一黑，咳了两声：“咳咳，没什么。”
夏悦蝶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巾，仔细地将旁边满是灰尘的木凳擦了擦，然后两人并排挤着坐下。
雨滴顺着雨棚的边缘汇成水流，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水坑，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感觉有些累，能借你的肩膀靠一靠吗？”
不待顾舟回答，夏悦蝶已经将头轻轻地、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雨夹杂着狂风，吹起她几缕调皮的细发，散落在顾舟的脖颈上，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她依旧小口吃着冰淇淋，目光望着外面的大雨，脸上带着一抹恬静而甜美的笑。
“孤舟，你不觉得下雨很美吗？”
“是吗？”
顾舟抬头看向外面，狂风卷着树叶发出“沙沙”的悲鸣，有雨滴被风吹了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冰凉一片。
他抬手擦去雨水，“我不怎么喜欢雨天，湿漉漉的，总让人心情不太好。”
“不是呀，”她摇了摇头，“你看，下雨可以让万物得到滋养，而且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彩虹呢。”
“是吗？”顾舟有些怀疑。
他活了这么久，从未亲眼见过彩虹，以前也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图。
“当然了，我经常看到，”夏悦蝶肯定地点点头，“你不喜欢雨天，肯定就没关注过咯。”
她坐在凳子上，身体并不安分，双脚不停地轻轻晃动，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带着一种轻快的节奏。
“你看雨滴落在溪流上，落在柳树上，还有青草上，挂着一颗颗水珠，多好看。”
夏悦蝶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惋惜：“可惜，我今天没带画笔，不然肯定能现场画下来。”
“你还会画画？”顾舟有些诧异。
“当然了！我画得可好了！”夏悦蝶挺了挺小脯，一脸自豪。
“真的假的？”顾舟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嗯！”夏悦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从不骗人，下次我带上画笔，亲自画给你看。”
“行啊。”
“那我们就约定了！”
顾舟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是香草味的，甜而不腻，带着一丝香。
不知为何，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升起，驱散了连来的阴霾。
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孤舟！孤舟！”
夏悦蝶忽然激动地从木凳上跳了起来，白净的手指指向天空，声音里满是惊喜，“你看你看！是彩虹！”
“啊？”顾舟一愣，急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雨后的天空中，一道绚烂的彩虹横跨天际，色彩斑斓，如梦似幻。
顾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神奇的事情？
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怎么和夏悦蝶在一起，就见到了？
“真好看，五颜六色的！我必须拍下来！”夏悦蝶急忙掏出手机，对着天空一阵狂拍。
“你不是见过很多次吗，怎么还这么激动？”顾舟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夏悦蝶一边拍照，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那当然了，因为每一次的彩虹都是独一无二的呀。”
“对了，孤舟，我又想到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她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先坐下来！”
顾舟又重新坐回木凳上。
夏悦蝶拿着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
一段悠扬的伴奏便从手机里缓缓流淌出来。
她站在顾舟的面前，双手俏皮地背在身后。
恰在此时，一束金色的阳光刺破厚重的乌云，如舞台的追光灯般，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想借天使的翅膀，”
“抓住云端的彩虹——”
“总在将要触碰时消散，”
“错觉的地久天长，”
“其实是一无所有——”
“…”
夏悦蝶的声音空灵而清澈，如珍珠落入玉盘，每一个音符都敲在顾舟的心上。
“雨后的天空中又出现彩虹，”
“天使的恩惠亲吻着世界万众，”
“不再追问你为何不能停留，”
“放下了执念 微笑现在。”
顾舟听着听着，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她动人的歌声和温暖的笑容里。
他感觉，夏悦蝶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就像一道光，永远那么阳光灿烂，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也能带给他莫大的温暖与力量。
她的歌声，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顾舟身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涤荡一空。
顾舟的脸上，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之前那份沉重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
虽然他的人生或许所剩无多，但他依然想让每一天都充满价值。
就算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认识了夏悦蝶，拥有了这样一个下午，这一生，也算值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