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乾不耐烦地往前挪了挪,望着孙妈妈的眼睛,“如实回答。”
孙妈妈犹犹豫豫地道:“世子爷也是知道的,大奶奶性子耿直……这些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老奴也不知道大奶奶的病情为何突然就恶化了。”
李秉乾想了想,又问:“你们大奶奶平时都吃些什么药?什么人给的方子抓的药?”
“大奶奶一直在吃灵健堂曾老大夫开的药方,每回也都遣迎春那丫头去抓药。”
“你这里可曾留有药方,或者当初抓的药?”
“有,世子爷稍等。”
孙妈妈打开了角落里的柜子,伸手在里头摸索了片刻,最后拿出了个一提三包的蜡纸药包。
“这便是当初剩下的药,因为都是一些安神补气的调理之方,所以老奴留了下来。”
仔细一瞧,蜡纸药包上头还压着一张药方。
李沐解开来看了看,将药方递给了李秉乾,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递给孙妈妈。
“这些药我们要带走,你若另有需要就拿银子重新去抓吧!”
“是。”
李秉乾借着烛火扫了一眼药方,见那方子上并没有洋地黄这一味药,又问道:
“除了这些安神之药以外,还有其他的吗?”
孙妈妈拧眉想了想,挪着身子又从柜子里取出两三个小巧的白玉瓷瓶。
“老奴时常见大奶奶吃这个瓶子里的药丸,但具体是什么药大奶奶从未跟我提起过。”
李沐接过孙妈妈手里的瓷瓶递给李秉乾。
李秉乾打开其中一个,瓶子已经空了,又依次打开另外几个,却都是空瓶子。
他将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里头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其他无法辨别。
他将瓶子盖好,又问道:“大奶奶临死前可有什么异样?”
孙妈妈忽然一阵惊慌,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你只管如实回答,我不问你的罪。”
孙妈妈叹了口气,“大奶奶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段时间把自己的东西陆续都给烧光了……”
李秉乾默了默,“……那把翎羽扇也烧了?”
“是……都烧了,一样不剩。”
李秉乾扫了眼清冷的房间,“平日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些人伺候你家大奶奶?”
“此前还有迎春和贵喜,后来大奶奶去了后,柳家夫人便把人给领回去了。”
“你为何不走?”
“老奴原本也是要一并回去的,可如今大奶奶的尸首还孤零零躺在那里,我不忍心就这样丢下她,想着等出了殡、下了葬再离开。”
李秉乾点了点头,心道论忠心还得是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仆人,那些个年轻的只想着自己。
“伺候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你们也很苦恼吧?”
孙妈妈顿时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奴才心疼大奶奶都来不及……”
“那其他那两个丫头呢?迎春和贵喜?”
“他们也是自小跟着大奶奶长大的,虽然平日里有些抱怨,可却从未有不忠之心。”
李秉乾冷哼一声,“何以见得,她们不是已经为了自己的前程走了么?”
孙妈妈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们还年轻,跟着大奶奶这七八年,日子过得不好,青春也给耽误了……”
李秉乾沉默下去,再深的情谊似乎也熬不住岁月的侵蚀。
“……如今她们都许人了吗?”
孙妈妈摇了摇头,“老奴不知,她们走后,老奴就再也没有她们的消息了。”
若想查清柳氏的死因,这两个丫头是关键,免不得还得去调查一下这两个丫头。
“你们大奶奶平日里与其他人来往吗?”
孙妈妈愕然抬头,复又垂下了脑袋。
“咱们住的这里比较远,只有侯夫人会时常来看看大奶奶……此外……张姨太偶尔也会来坐坐……”
李秉乾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半晌方才松开。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满眼诚挚的孙妈妈。
“你若想留下来,侯府会替你养老。”说罢抬脚走了出去。
“多谢世子爷!”
孙妈妈抬手抹了把泪,急忙趴地上冲李秉乾的背影磕了几个头。
***
已经给柳氏验过死因,李秉乾想尽快了结此事,遂将出殡日安排在三日后。
因秦氏在大半月前便开始准备,虽然诸事匆忙,却也给柳氏办了个体面的丧事。
又因柳氏是李家的嫡长媳,这几天京城中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反倒是柳氏娘家人颇为低调,只遣了两个叔伯,一个嫡妹前来。
就连柳氏的父母,柳大人和柳夫人都不曾露面。
两个叔伯也只是头一天来了一会儿,略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反而是那个嫡妹每日都来,给她姐姐上完香后便一直陪着赵氏坐着。
赵大小姐这些天也住在侯府,日日陪着赵氏。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赵氏依旧在灵堂守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赵氏本就疲惫倦怠,又以为是下人们惹出什么乱子,当即便要发作。
“岂有此理!谁在外头吵吵嚷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柳四小姐忙劝道:“姨母别动怒,许是出了什么事,先遣人去瞧瞧再说。”
说罢,她给赵氏身边的钱妈妈使了个眼色,钱妈妈忙起身出去询问。
这个柳四小姐便是大奶奶柳氏的嫡亲妹妹。
她身着一袭白麻丧服,黑漆漆一头长发拢在大大的白麻帽子里,衬得一张极美的脸蛋越发小巧。
她打扮素净,双眼红肿略带忧愁,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韵。
赵氏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个年轻小姐,看上去要略小一两岁。
这小姐是赵氏娘家的侄女赵兴梅。
相比于柳氏的我见犹怜,赵兴梅眉宇间有股当仁不让的英气,显得更耀眼活泼一些。
不一会儿,钱妈妈小跑着回来。
“夫人莫动怒,是世子爷在遣府里的奴才前来给大奶奶上香磕头。”
几人急忙出去看,只见祠堂外头乌泱泱站了数十个奴才。
那两个早就回了柳家的迎春和贵喜也在其中,甚至连张姨太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也在……
赵氏颇有些意外,迟疑道:“是这个理,明日就要出殡了,府里头的奴才是该来给长缨上柱香。”
一旁的赵大小姐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旁人不知,她还会不知道吗?
大表哥与柳家大表姐多年不睦,感情淡得比那纸还薄。
他怎会特意做这些事。
虽然不清楚缘由,却也懒得去管,只百无聊赖地陪着老妈子们烧纸钱。
柳四小姐也明显一怔,她记得迎春和贵喜已经被她母亲送走了……
而且,这几日虽然大表哥每日都准时来灵堂上香,可却也只是略略待了小片刻。
今日这般大动干戈还是头一回见。
这边,赵氏几人惊疑不定,另一边,仆妇们已经按照安排依次准备上香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