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棠家历代少主中最为天赋异禀的一位,棠凝除了推演风水、看相算命等常规操作外,还有一项绝技傍身。
预言与记忆回溯。
操作倒也简便,只需沾染对方气息的一件物品便可行事。
许是慧极伤根,棠凝从小体弱,武力值极低,也比常人嗜睡几分。
每当运用这项技能后,她都会陷入昏睡,谁也叫不醒的那种。
当然,睡够了自然会醒,醒来后身体状态一切如常。
这就给这项技能添了点局限性,不可短时间多次使用,恐伤生机。
善医的江家家主曾为她诊脉,断言,“天命如此。”
小棠凝对于天命之说嗤之以鼻。
自己又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怎么活得自己说了算。
她活得恣意潇洒,鲜活灿烂,待人接物皆随心而行。
机缘巧合下,她戴着一副银色面具进入俗世,做起了国家有关部门编外成员的工作。
用她当时的话来讲,“来这人间一遭,总得做出点什么。不求轰轰烈烈,但求无愧于心。”
棠凝的确做了一些事。
一年前,她为协助捣毁某个恐怖组织,短时间内频繁使用技能,最后生机受损,动弹不得。
棠凝生性豁达,即便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依旧嬉皮笑脸地跟父母插科打诨。
那是棠父棠母第一次强势勒令她暂停一切任务,没收手机,切断通讯,由林铮陪她住进归南居。
修身养性=硬扛。
有句话棠凝没有胡诌,归南居这地方的确是个风水宝地,能吸收日月精华。
生机这东西没办法靠药物进行由外向内的补充,棠凝能做的也只是把剩余的生机调整到最佳状态。
在林铮的悉心照顾下,在她的“负隅顽抗”下,如今的身体不说恢复了十成十,但也能有九成九。
至于林铮。
单看姓氏便知他不是棠家人。
从林铮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不详的小孩,在母亲的护佑下长大。
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他进了孤儿院。
在那里,他体验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自力更生。
孤儿院管三餐,但也容易被人抢走。
霸凌这件事,从来不以年龄为界限。
也是那时候,原本笑起来奶里奶气的林铮学着板下脸,作出一副冷漠模样。
面对抢食、霸凌,他从忍气吞声变成了拳脚相向,将自己变成他人嘴里那匹野性难驯的狼崽子。
不少人因他的外貌想领养他,但纷纷被他的“战绩”劝退。
对此,他无所谓。
林铮六岁那年,棠父棠母来到孤儿院,一眼就相中了他。
“挺好的,这样不容易被欺负。”
真心和假意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
就这样,小林铮离开孤儿院,跟着棠父棠母来到一座占地巨大的庄园前。
小小少年失神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手指揪着被洗得泛白的衣角,局促不安。
这时,小棠凝叼着棒棒糖出现了。
那时的棠凝身上穿的是棠母精心挑选的公主裙,脚上配的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鞋,头发被卷成卷,跟个洋娃娃似的。
与衣着单薄的小林铮形成鲜明对比。
小棠凝走到他面前,古灵精怪地歪头打量着。
不知被考察的内容是什么,但当女孩笑眯眯地递出一根棒棒糖时,小林铮知道自己过关了。
“欢迎你。”
女孩的手掌白皙如玉,指腹都是粉粉嫩嫩的。
而他的,做惯了杂活,指缝里甚至还有泥垢。
云泥有别。
小林铮自卑又骄傲,梗着脖子拒绝温暖,“谢谢,不用。”
温暖是会滋长人的欲念的,他清楚自己的身份,选择主动隔开距离。
谁知,小棠凝依旧笑眯眯的,眉眼的弧度甚至更进一步。
她一步步逼近,清新的草莓味也随之变得浓郁,“胆子太小会被欺负的,你应该说谢谢,然后收下它。”
小棠凝这般说着,还将糖果包装拆开。
窸窸窣窣的糖纸摩擦声麻痹了小林铮的理智,在她说了声“啊”后,他乖乖张开嘴巴。
于是,满嘴的草莓甜唤起了他对未来的憧憬。
小林铮不喜欢吃甜食,但早慧的他明白女孩两分的捉弄下是八分的善意。
善意有时候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
所以他发誓,这辈子要尽己所能去保护面前的女孩、回报棠家的恩德。
但平凡如他,拿什么保护,拿什么回报?
于是他发了狠地学习着一项又一项的技能本领,在不知流下多少汗水后,终于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那天,他换了身崭新的西服,堂堂正正地走到棠凝身边,成为守护公主的骑士。
这位公主身怀异宝,玩世不恭的表相之下有着大义。
他尊之、敬之。
——
和从前一样,预言术过后,棠凝的昏睡持续到第二天下午。
彼时,神清气爽的她正优哉游哉地靠着小廊亭,有一下没一下逗小鱼玩。
池塘里养着些小鱼,见了她纷纷咕噜起泡泡,小尾巴一摆一摆的,分外讨喜。
受到欢迎的棠凝心情好,从一旁的鱼食罐里抓了一小把往水面一撒,鱼食颗星星点点落下,溅起圈圈迷你水晕。
小鱼大喜过望,欢欣地迅速聚拢,争着抢着填饱肚子。
棠凝立志当一个雨露均沾的主人,看这边鱼食少了便又添了一把,换来小鱼的又一波摇头摆尾。
就在她玩得正起劲时,归南居的大门被叩响,哐哐哐的,一听就是小青梅章若若的风格。
棠凝拍了拍手,踱步朝门口走去。
厚重的木质大门被从内打开,门外站着的的确是章若若,但——
棠凝嘴角的笑意淡去,她抬脚迈过门槛,“被欺负了?”
不怪她作出这个判断。
因为面前的人正丧丧地低垂着小脑袋,头发乌糟糟的,一看就跟人扯过头花。
听到她的话,章若若抬起脑袋,“呜呜呜,阿凝,有人欺负我……”
被欺负的她强忍着情绪找靠山,如今找到了,那些情绪也被尽数释放。
眼泪鼻涕混着妆容,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黑痕。
放在平常,棠凝看到这副尊容的小青梅绝对会嫌弃地离她八丈远。
但这时,有一抹墨色在她的眼底聚拢着。
不单单是因为若若的话,更是因为她看到了若若左脸颊处那个明晃晃的手掌印。
泛着红,微微鼓起。
是个人都知道,打人,是不能打脸的。
棠凝上前,抬手覆上那处红痕,声音不轻不重,分不出喜怒,“打回去没?”
这又是另一个伤心点了。
“呜呜呜,没有,我打不着。”
章若若哭着哭着还抽空打了个嗝,不是她不还手,实在是对方有帮手,自己压根碰不到她。
林铮适时出现,递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棠凝接过,轻柔地擦拭着她哭花的脸,说,“嗯,我知道了。”
等这张小脸蛋上再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后,用脏的毛巾咻的一下被棠凝丢进垃圾桶,正中红心。
棠凝双手插兜,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宅院,轻飘飘吐出两个字,“跟上。”
于是,林铮跟上,哭唧唧(雄赳赳)的章若若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