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转过身。
不知何时，房间内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浅绿色长裙，裙幅宽广如流云般垂落在地，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气质温婉，此时正飘在半空中。
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人的身份不言自明了。
“清光仙子？”
她注视着月夕，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过了许久才开口：“是我。”
月夕打量着她，笃定道：“这是你留下的一缕神识吧？”
否则无法解释她的身体为什么是半透明的。
“是的。”清光仙子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深表遗憾。”
月夕这么说着，眼里却透出另外一层意思：所以，你叫住我是为了什么呢？
清光仙子没有感到冒犯，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她飘到月夕面前，正当月夕疑惑她要做什么，下一秒，月夕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
——清光仙子在摸她的头。
月夕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大脑一片空白。
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却没有涌起丝毫的反感之情。要是换作其他人，她早就一剑砍上去了。可偏偏面对眼前之人，她像是失去了所有攻击性，内心深处反而还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她听见头顶的女人一声叹息。
“我留一缕神识在这里，是为了将我的剑法传承下去。”
“你……愿意接受吗？”
她的神情里竟有几分小心翼翼。
这可是清光仙子，曾经的当世第一大能。传闻中，她一剑可荡平天下魔窟，三界九州都在她威压下发抖。
这样一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如今却俯下身来小心翼翼问她，愿不愿意接受剑法传承。
月夕其实是有些迷惑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
清光仙子正要回答，视线落在她肩上的血迹，目光一凝。
她双手扳住月夕的肩，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转过去，于是月夕脊背上的伤口暴露在她面前。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月夕感觉到，一双手抚上了伤口。
那双手在颤抖。
为什么？
那双手抚过的地方，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没过多久，月夕就彻底感觉不到一丝痛了。
月夕再度转过身来，面向清光仙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眼前人脸色更苍白了一些，仿佛下一秒身形就会消散。
“回到你的问题。”清光仙子道，“因为被你拒绝的话，我会很伤心。”
月夕一下想到了自她进入道场以来的种种经历。
“心魔天梯？”
“不想让你看见心魔。”
“这个房间？”
“嗯，你随便推开一个房间，我就会把灵气移到那个房间。”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为什么？”
清光仙子竖起手指在唇边，眨了眨眼。
“天机不可泄露。”
“那么现在，你愿意开始剑法传承了吗？”
月夕犹豫良久，缓缓点头。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接到了一个拥抱。
女人俯下身来，紧紧抱住了她。
明明是魂体，应该没有实感，可是离得太近了，月夕几乎有种错觉……她好像闻到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在这样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月夕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入她的经脉。
灵力在她经脉里奔流，月夕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伸手想握住消散的魂体，魂体却在她的指尖四散开来。
面对这样的情景，月夕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清光仙子早已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缕神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救回来。
所以，月夕只是很慢很慢地问：“你有什么遗愿？”
清光仙子吃力地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什么，却只能吐出气音。
月夕凑过去。
她听见清光仙子最后的两句话。
“孚白杀了我，请帮我报仇。”
“还有，找到四剑。”
–
月夕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清光仙子在她怀里魂飞魄散。
一切结束，月夕开始整理思绪。
首先是剑法传承。她感觉到，随着清光仙子的魂体化作灵力涌入她身体，她似乎无师自通了一套剑法。
她心念一动，当即拔剑出鞘，在房间内试了一下剑法。
长剑挥动间，仿佛云层绕月而行，温柔而无害。而在最后一式落下的刹那，仿佛云层骤开，九天之上的月色倾泻而下，月光如绝望的囚笼，将对手一寸寸逼到绝境。
她现在用的这把剑是宗门发的，没法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全部实力，甚至只能发挥出两三分。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套剑法……
非常适合满月剑。
简直就像是为满月剑量身定做的。
或者说，满月剑是为这套剑法量身定做的。
“就叫你满月剑法好了。”
月夕自言自语。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关于报仇。
清光仙子护她逃脱追杀，对她有救命之恩；又将剑法传给她，这又是知遇之恩。无论如何，这个仇是一定要帮她报的。
杀了清光仙子的人是孚白。
月夕知道孚白。
也是在她了解清光仙子的那堂课上，她了解到了孚白。
在围剿术士的战役中，一位剑修横空出世，并且宣布叛出正道。
这个人就是孚白。
原来他是隐藏在正道中一位极其强大的术士，据说他对禁术的运用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
在那堂课上，长老说，孚白已经被杀死了。
但清光仙子的意思明显是，他并没有死，而是藏起来了。
月夕决定，出去后就开始搜集孚白的线索。
第三件事，找四剑。
月夕不知道为什么清光仙子要她找四剑。
据说，集齐四剑的人，将会成为天地共主。
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人找到哪怕一把。
尽管希望渺茫，月夕还是决定按照清光仙子的遗嘱去试着找一找。
以及，最后一件事。
月夕推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显然，过去了一天一夜，那群佛宗弟子已经放弃了堵她。
没有关系。
她会主动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