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人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大眼瞪小眼。
躺在床榻上的司清嘉也绷直腰背,脸色苍白。
赵氏以为她在水月庵外跪了一整日,累着了,也没多想。
柳寻烟咬了下舌尖,上前掖了掖被角,力道用得稍大些,司清嘉缓过神来,轻声提醒:
“祖母,娘,明净师太已经到了,咱们快去迎上一迎,总不好让人家久等,觉得咱们公府怠慢。”
司勉拉长了脸,紧咬牙关,嘴硬道:“我不信司菀真能把明净师太请来,该不会是个普通尼姑,上赶着来糊弄咱们。”
“大少爷,菀菀不会如此任性。”
柳寻烟低眉顺眼,赔着笑脸,可话里话外却点明司菀任性,虽说是亲母女,未免太过谦了。
“去年给祖母贺寿都能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谁知道她会不会拿序哥儿的性命开玩笑?到底隔了一层肚皮。”
柳寻烟笑容一滞,肩膀微颤。
旁人以为是司勉的话太过难听,让柳姨娘下不来台。
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没那么简单。
“别胡说,菀菀也是一番心意。”赵氏扯住长子的袖袍,制止他胡言乱语。
柳姨娘向来谨守本分,忠心护主,当年为了救清嘉,连司菀都顾不得,二丫头左脸留下指甲盖那么大的疤痕。
女儿家身娇肉贵,容颜虽及不上品性紧要,但世人大都先敬罗衣后敬人,相貌有损,再加上庶女的身份,这些年没少受委屈,性情乖戾些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出阁前总得好生教导,免得将来吃亏。
“走吧。”老夫人发了话,其他人莫敢不从。
司清嘉因更衣,晚些时候再去,其他人已经走到安元阁。
卧房内,身着素净僧袍的师太站在床边,面上无悲无喜,手中捻动一串佛珠。
旁边的司菀奉上一盏热茶,低声道:“舍弟烧了好几日,他不仅年幼,出生时又难产了,身子骨儿比普通孩童孱弱些,还请师太帮忙看看。”
司勉扶着赵氏,跟在老夫人身后进门,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他到底没蠢透,心里虽然怀疑面前尼姑的身份,却未曾出言试探。
若此人真是明净师太,他开罪不起。
多年来,明净师太一直深居简出,是以偌大的秦国公府,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她。
既收了令牌,明净师太自然不会推脱,回身看向公府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她给司序把脉,又扒开眼皮和下颚,查看瞳仁和舌苔。
仔细分辨病症后,才取出针囊,准备施针。
“师太莫急——”
娇柔婉转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司菀循声望去,恰好瞧见司清宁搀扶着司清嘉走进来。
【司清嘉:气运值八十八】
“宿主,昨晚司清嘉派人把绸缎庄的房契送来,她的气运值降了两点,你的气运值变成二十二点了。”系统道。
“只降了两点。”
司菀轻笑,垂眸瞥了眼自己腰间沉甸甸的荷包,“那她今日还会再还我些气运。”
早在见到明净师太的那一刻,司菀的视线就不受控制的被她胸前悬挂的血红琥珀吸引了。
琥珀乃是佛门七珍之一,对应着“戒、定、慧”三学。
能让修佛者产生定力,逐渐开悟。
明净师太的这块琥珀足有小儿拳头大小,色泽浓丽,乃是先帝赐予水月庵的至宝。
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司菀拿出令牌,请明净师太出诊时,便央求她将琥珀收进荷包中,放在司序胸前。
琥珀不仅能安定心神,又是吉祥之物,司序多接触此宝,对身体也有好处。
明净师太没有拒绝。
那块琥珀早已被司菀收入荷包。
因此,当司清嘉走进来,目光自下而上在明净师太身上梭巡时,并没有发现血红琥珀的踪迹。
并且她早与七皇子互生情愫,也曾听他提及,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明净师太都只认令牌,不认人。
司菀不可能拿到令牌。
她眉头微松,认定了比丘尼是冒牌货。
等司清嘉落了座,司清宁哼笑一声,怀疑道:“我曾听闻明净师太不喜打扰,轻易不会见客,更不会随同出诊,今日我大姐姐在水月庵山门外跪了整整一日,都未曾破例,怎么二姐姐一请,师太便来了?”
说这话时,司清宁颇有底气。
她和司勉想法一致,司菀算什么东西,也配与出尘绝世的明净师太相提并论?
“清宁。”老夫人没料想司清宁会如此无礼,面露不悦。
明净师太神情平静,无一丝波澜。
“老夫人,夫人,令公子病症已深,若再不施针排出热毒,即便能保住性命,恐怕也会留下后遗症。”
有了前世的经历,司菀知道,明净师太没有夸大,她的医术的确出众。
赵氏摇摇欲坠,攥住帐幔的手背迸起青筋。
“还望师太快些为我儿诊治。”
她慌了个彻底。
柳寻烟上前一步,轻轻安抚赵氏。
低语道:“夫人,小少爷矜贵,如今又值紧要关头,万一菀菀疏忽,寻错了人……”
柳寻烟话没说完,赵氏一颗心七上八下。
倒是老夫人稳得住,看向司菀,“你是如何把明净师太请来的?”
“孙女前往庵堂,请人通禀,而后便见到了明净师太。”司菀隐去了有关令牌的细节。
“可大姐姐跪了一整日!”司清宁指着不远处的司清嘉。
司菀有些难堪,低下头,不语。
司清嘉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明净师太跟前,柳眉微蹙,“师太,您可否将血红琥珀拿出来,此物珍贵十足,乃是先帝所赠,也能佐证您的身份。”
明净师太看向司清嘉,道了声“阿弥陀佛”。
“施主气运滔天,乃是难得一见的贵人,何必如此执拗,反倒落了下乘。”
司清嘉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不太明白师太的意思。”
明净师太缓缓摇头。
世人痴愚,如扑火飞蛾,为权、为利、为名、为欲,汲汲营营,不肯罢休。
这位女施主看似通透灵秀,实则早已入了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