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国公夫人赵氏没有刻意宣扬,没几日,阖府上下都听说了她要将司菀记在名下一事。
柳寻烟特地将司菀叫到跟前,眼圈略微泛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沙哑着嗓子,问,“菀菀,你是怎么想的?”
柳寻烟以为,自己将司菀养大,就算这个孩子性子再独,再倔强,心里对自己这个生身母亲也是有几分尊敬的。
岂料事与愿违,司菀完全辜负了她的期待。
“夫人一番美意,女儿自是感激不尽。”司菀低眉敛目,看似恭敬,说出口的话却让柳寻烟又气又怒。
“姨娘,您是不想让女儿有个好前程吗?”
闻言,柳寻烟柔弱不堪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惨笑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会不想你过得好?只是你我相依为命整整十六年,过几日,你便成了夫人的女儿,我既高兴又有些舍不得。”
系统生怕司菀被柳寻烟的演技迷惑,急忙提醒:“宿主,她在骗你,你千万不能相信!”
“我知道。”
司菀无声作答,“她是司清嘉的母亲,多年来所有筹谋都是为了司清嘉的前程,我要是真信了她的鬼话,只怕会比前世死得更惨。”
眼见着司菀不识好歹,非要跟清嘉争抢赵家提供的资源。
柳寻烟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犹疑。
她必须阻止此事。
司菀走后,柳寻烟吩咐丫鬟,给司清嘉送了一盆花。
一株黑色曼陀罗。
收到曼陀罗的司清嘉立刻明白了柳寻烟的意思,她唇畔勾起笑容,冲着贴身丫鬟耳语几句。
转眼又过了两日。
司清嘉将六幅观音化身分别画在琉璃六角宫灯上,等描绘完最后一笔,她长舒了一口气,身后传来拊掌叫好的声音。
“妙哉!妙哉!清嘉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这一手丹青委实绝妙,栩栩如生,简直像活了一般!”二夫人忍不住赞叹。
旁边的赵氏满脸欣慰。
“宫灯本就价值不菲,清嘉再添上几笔,便多了佛韵,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老夫人也出言点评。
司清嘉回过神,芙面微红,仿佛害羞了一般。
突然,她抬头望着司菀,冲她招手,“好妹妹,你来瞧瞧这盏宫灯,不然等送到姨母身边,可就瞧不见了,咱们府里的灯,没这盏好看。”
司菀双腿好似生了根般,站在原地。
司清嘉眉梢微挑,刻意露出诧异之色。
“怎么,菀菀是觉得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司菀抿唇轻笑。
对这盏宫灯,她知之甚深,亦是印象深刻。
算算时间,宫灯送至秦国公府已有月余,司清嘉画好了六幅观音化身,只等着将宫灯送进宫闱,用来帮助赵德妃讨好太后。
于赵德妃而言,司清嘉不仅仅是外甥女,更是她倾注了大量心血,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她寄予厚望。
想帮她一把,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再加上司清嘉自己争气,幼时便拜入大儒门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由她描绘琉璃六角宫灯的观音相,赵德妃才能放心。
可就是这么一盏珍贵的宫灯,描绘的精巧绝伦的观音相却无比脆弱。
前世司菀的衣袖只从上面轻轻拂过,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六幅画像便花得一塌糊涂,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脏污不堪,简直没眼看。
那会儿司菀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刚从祠堂里放出来,没等自证清白,便遇上了这档子事,将秦国公气得不行,直接请来家法,狠狠教训司菀。
司菀还记得那根带着倒刺的马鞭。
每打一下,她身上便多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最开始,司菀还有力气喊疼,等到后来,她奄奄一息,流的血早已将衣衫浸没,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当时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宫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直到后来,司菀从自己“未婚夫”口中得知,司清嘉颇具巧思,竟用鲜花汁水作画。
这样的画作更加灵动,人见人夸。
司清嘉才华之出众,可见一斑。
听到这番话,司菀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琉璃六角宫灯须得色泽鲜艳,点燃后方能灿灿夺目。
因此,司清嘉准备描绘六幅观音化身时,在颜料中均掺入了不少蓝蝶花汁,观音拂动的衣摆时起时落,足边淡粉的云团或聚或散,飘逸出尘,说不出的好看。
可惜这些漂亮的画作,在遇上烧石碱后,会在顷刻间变成一堆破烂。
宫灯损毁那日,司菀的外袍沾染了不少烧石碱粉末。
但烧石碱无色无状,除非直接触及肌肤,否则隔着几层衣料,她也难以察觉。
烧石碱粉末洒落在宫灯上,蓝蝶花汁顷刻从粉红变为蓝紫,毁了原本的图案,自然乱作一团。
而司菀则倒霉的被所有人当作罪魁祸首。
司清嘉莲步轻移,走到司菀面前,亲昵的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宫灯跟前。
离得近了,司菀发现这盏宫灯确实抓人眼球,若真按照赵德妃的想法,将此物送到太后跟前,想必司清嘉也会得到太后的赞美与赏识。
但在司清嘉眼里,夺气运远比博前程来的更加重要。
毕竟太后的心意,难以捉摸。
谁知道这位贵人会不会因为这盏宫灯对自己青睐有加。
夺气运的法子司清嘉用了多年,十分奏效。
这才是她放在首位的目标。
为此,即便牺牲掉琉璃六角宫灯也无妨。
眼见着嫡姐故技重施,司菀瞥了眼自己宽大的衣袖,弯了弯唇。
司清嘉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等司菀的袖袍拂过宫灯,不远处的柳寻烟忽然惊呼出声:“宫灯上的图案花了!”
司菀震了震手腕,挽起袖襟。
除去遮掩的布料,原本完美无瑕的琉璃六角宫灯,表面竟多出了许多蓝紫色的大片污渍,斑驳不堪,将观音悲悯慈和的面相被毁了个彻底,瞧着无比瘆人。
隐隐透着股香气。
“菀菀!你、你做了什么?” 柳寻烟嗓音尖锐,伸手指着司菀,认定了司菀才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