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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3:“合法”的镣铐,微笑的屠刀

手机又开始嗡嗡响。

催收短信,第七条。

他把手机翻过来,懒得看。

望着窗外那片黑沉沉的山,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涌上来。

他不是普通人意义上的“恨高利贷”——不是那种“坏人该死”的脸谱式愤怒。

他恨,是一种扎进皮肉底下的深层憋屈。

那种半夜对着天花板磨牙,白天见了放贷人还能点头哈腰、礼貌寒暄的憋屈。

山风从窗外灌进来。

槚木合上电脑,站起身。手边那杯泡着枸杞的热水早就凉透了。

他盯着杯子,喉头发紧。

他恨。

恨那些人穿得人模狗样,坐在高档写字楼里谈“流动性周转”。

一边递合同,一边心里打点你哪天断气。

他恨他们嘴里永远是“合作共赢”,手下却查你祖宗三代,连你身份证背面的磨损都在系统里建档。

他恨他们永远不会骂你一句,反而笑着、轻声细语地,把你送进那条“阳光照不到、法律打盹”的通道。

但他最恨的,是他们的“干净”。

你以为高利贷就该是街头放口袋、拿钢笔画血印的地痞流氓?

不。

他们穿西装,讲术语,推Excel表。

他们的合同干净得银行模版一般,条款合法、文书齐全、印章齐整。

你以为自己走错了门,结果走进的是:

一条盖着茶香和表格的地狱通道。

他们从不说“高利贷”。

他们说:

“我们是金融中介服务提供商。”

他们给你:“定制化融资解决方案。”

让你误以为你是个“项目”,不是“人肉炸弹”。

他走到露台边,低头望着那棵半枯的松树。

树被风吹得一边歪斜,一边死撑着根。

犹如某种不肯死的意志,固执又无力。

他至今忘不了,签第一份合同时,那个女业务员笑得多温柔:

“我们信你。只是程序上,需要签个个人无限担保。”

无限担保。

听着四个字,写下来就是:

你名下的房、车、账户、未来十年工资——都归对方调配。

他说能不能缓签。

对方笑着说:“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们今天得确认一下转账时间。”

他们不逼你。

是你自己逼自己。

因为你缺钱。

因为你不想失败。

因为你对自己说:“再撑六个月,我就能翻盘。”

你说:

“就六个月。”

六个月后,你还在原地。

利息翻了十倍。

你开始贱。

不是道德意义上的“低贱”。

而是——你开始不择手段想活下来。

你甚至主动说:

“要不你们入点股?我给你们转点股份。”

对方一笑:

“不用。”

“你按合同走,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那笑,温柔、稳定、甚至带着怜悯。

他恨这温柔。

34:他们的成功,是我们的墓志铭

槚木有时候会想:要是世界如同代码那样运行就好了。

出了问题,系统会自动暂停。

红框弹出来,告诉你:“模型错误,不可调用。”

他甚至想好了提示词:“以虚套实、以债生债,此类路径不具备可持续性,请立即终止。”

可惜——

现实不是代码。

现实是混沌系统。

变量失控、信息滞后,全是噪声。

你敲完一串算法,系统回你一行漂亮的绿字。

可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你知道:

现实不会报错。现实只会拖垮你。

好比在温水里慢煮。

你连叫,都叫不出来。

现实是这样的:

坏人戴好人面具,好人被磨成狗。

而狗,有时候还能爬上去,尾巴一摇,坐进董事会。

成了市值五十亿的独角兽。

他最恨的,不是自己倒下。

是那些也拼命、也有理想的同行,一个个被合法的毒药榨干后,扔掉。

你明知道那是陷阱。

你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去。

因为——

除了跳,没别的地方可站。

他有个做环保设备的老同学。

硬撑一个季度,为了交材料款,借了两百万“过桥资金”。

后来项目赚钱了,公司也卖了,账面盈余两千万。

最后呢?

什么也没捞着。

只剩一张负68万的个人征信和一行黑字:“禁止再融资。”

他做出了绿色能源,自己却废电池一样被回收。

还有个女生,做社区养老平台。

团队齐,产品稳。

融资断了,没人投“冷项目”。

她咬牙借了高利贷,撑了半年,平台关了,代码被CTO卷跑。

最后——她爷爷的房产证成了担保物。

她坐在槚木面前,红着眼睛说:

“我以为我是创始人,后来才知道——我是最后一位签字人。”

更脏的,他也见过。

一个女大学生,父亲急病入院。

网贷页面写着:

“低利率,无抵押。”

她信了。

第二天,对方催收。三天后,说要“增加信任”,让她提供裸照担保。

她交了。

“只要还钱,就删掉。”他们说。

她信了。

还没还上,那张照片就出现在一个微信群。

标题叫:

“自愿抵押。”

这些故事,不用猜。

数据不会说谎。

中小企业融资缺口,18万亿。

银行只敢碰一半。

剩下的,掉进了影子银行、高利贷,和拆东墙补西墙的“连环贷”。

你以为他们讲利率?

不。

他们讲:

“手续费”“服务费”“评估成本”。

你一合计:月息6%,年息120%。

你说合同呢?

写得比小说还长。

签字那页上,全是温柔的话:“我们相信你。”

后面那页的补充条款才动手:

“一旦违约,触发交叉清算,立即追缴此前全部欠款。”

你不懂条款?

当然不懂。

他们就是想让你不懂。

流程?

干净得如同医院手术台。

不带血,不带脏话,甚至没有人声。

冷,静,准。

像给你下针时,顺手摸走你钱包。

这不是街头混混。

这是你楼上那个穿西装的金融顾问。

你拼命写代码,他们天天收你利息。

你赌产品上线,他们赌你活不到这个月。

你赢了,他们赚你息。

你输了,他们吃你的房子、公司、名声,甚至你家人。

你以为他们会赔?

不。

他们连你倒下时电脑桌上那杯没喝完的咖啡——

都给你标了价。

35:循因之火,在废墟中微明

槚木知道,如果他早点懂这个道理,或许能少走些弯路。

但每次这么想,他就生气。

为什么要早点懂?

为什么好人就得更成熟、更警觉,活得如同预警机器人,才能避开坑?

他不过是做了件很小的事——

想用AI,帮别人少踩一个坑。

结果,他自己成了那个最早炸掉的“实验样本”。

这个世界不是恶毒。

它只是,它的底层结构不允许你“纯粹”。

“他们为什么活得好?”他常常问自己。

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们从不相信好人会赢。

他们只相信:

“赢的人,就是好人。”

所以他们笑得从容。

在你破产前一周,温柔问你:

“要不要我们帮你做个债务优化?”

“再借一点就能过冬。”

你明知道那是毒药,对方却说:

“这叫止咳糖浆。”

你还得笑着回:

“谢谢,咳得正厉害。”

他坐回电脑前。

一组新模型开始跑,CPU风扇转得有些吵。

但他没关。

那种机械噪音能让人安心。

他有时候做梦。

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他们:

穿西装,背公文包,坐在别人的失败故事里点评报表:

“你这模型太激进,建议提前拆仓。”

梦里,还有人笑着说:

“你也算被高利贷成就的成功案例。”

他惊醒,满身冷汗。

坐起的第一句话是:

“滚你X的成功。”

不是因为高尚。

是因为他知道:

一旦他接受了这个逻辑——

“利滚利也能活得体面。”

那他,就不是槚木了。

他在本地文档的注释里写了一句话:

“宁愿破产,也不做那种人。”

每次写系统前,他都会打开看看。

不是为了清醒。

是为了求生。

精神的求生。

他宁愿窝在山里,吃泡面,靠村口4G信号上传代码。

也不想坐在城里那间空调办公室里,掐着别人喘气里的利润。

“高利贷毁了我。”他承认。

“但它也让我知道,我不想成为它。”

他咬着牙,盯着屏幕上那串运算中代码,低声说:

“等系统重新上线的那天——”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世界。”

“但只要它能提醒哪怕一个人——”

“‘前方有鬼,吃人不吐骨头,别借。’”

“那我这段下坠,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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