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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晏星在床上躺了一天。

傍晚,有声音传进耳朵里。

远处河里青蛙的“咕呱”声,近处的虫鸣声,偶尔还有下工人的脚步声和笑语。

一切显得那么静谧和美好。

“两个懒货!!几尺布买了一整天!”

“不早点回来做饭,不知道下工的人要吃饭吗!?成天就知道躲懒!懒死得了!!”

晏老太的咒骂声响彻晏家院子。

一个低低柔柔的声音怯怯回道:“娘,胡大爷的牛车坏在路上了……”

晏星记得,这是二嫂的声音,和她人一样,温婉柔和。

晏老太继续骂:“好吃懒做的货!还坐车!走着来回能把你俩累死啊!花着我儿子的钱,在外头晃荡一整天,也不看看日头!娶了你们这样的,真是倒了大霉!”

“害,行啦!我俩走了20多里路,走的肚子疼孩子都差点走掉了!”

晏星听出这声音了,这是他媳妇。

可是,孩子?

谁的?他的?这…不可能吧。

院子里响起晏老太暴怒的吼声:“你这个小贱人,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你自己没法怀就咒我的乖孙!”

……

正听着,门开了。

有人掀开他的被子,脱了他的衣服。

晏星紧张起来。

媳妇赶集回来了,不会是来给他……

太丢脸了,还不如昏着!

昨天晚上她虽然已经扒过他的裤子了,但没有全扒,还给他留了底裤。

温热的毛巾,在他脸上、脖子上、胸膛上一一擦过……

·

平日里,给晏星翻身换衣擦洗这些事都是晏阳干的。

他注意到三哥大腿根缠着一圈布。

三嫂缠的。

这么隐私的地方,晏阳脸色微红,装作没看见,只小心的避开了。

“三哥,水烫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有种丝毫没抱希望的平静。

这种平静源于,不管他问三哥什么问题,都没有得到过回答,或许永远也得不到回答。

他每次照顾三哥的时候都会和他说话,但他知道,三哥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我本来还担心去省城上大学,没人能照顾你了。”说到这里,晏阳苦笑了一下,“这样挺好的,真的。”

听到“大学”这两个字,晏星眉头难以觉察的皱了下。

他想开口,他的意识努力对抗自己的身体,最后只能无奈的接受自己问不出口的事实。

“听说,上大学的名额给了刘兵。”

刘兵?村里那个无赖?

晏阳声音苦涩,“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他给晏星穿上干净的衣服,“你现在是军功在身的英雄了,等你哪天醒了,我要问你要一大笔护理费,让你养我。”

明明是玩笑的话,却听不出一丝笑意。

上大学是关乎一生命运的大事,怎么可能释怀?

上大学唯一的路,就是生产大队的推荐名额。

“三哥,你要是能醒就好了。”

晏阳声音哽了一下,低了下去,“爹他,他,”

晏星呼吸一滞,心提了起来。

他正想知道这个,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听到爹的声音。

忽然,晏阳笑了一下,“爹越来越好了。”

晏星松了一口气。

听着晏阳鼻音很重的低声絮絮叨叨:“你要是真的能醒就好了。你成家了,嫂子是涌泉村补锅匠的大闺女……”

晏星有点印象,去年他从军队回家,路过涌泉村,是在路边见过一个补锅匠,当时补锅匠被人欺负砸了摊子,他看不过,上去帮了忙。

“嫂子人挺好的,就是太软弱了,胆子还小,成天抹眼泪……”

晏星听见这话,陷入怀疑。

软弱。胆小。

昨天晚上差点杀人又讲话粗鲁那个?

对了,今早,她还把自己婆婆气得半死。

要不是,昨天晚上那人抱着他睡了一夜,他都感觉自己媳妇和老四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晏阳不说话了。

晏星等了好一会儿。

他不想让老四就这么走,他睡了太久,太希望有人能过来和他说说话了,即使他无法回答。

终于,晏阳又开口了。

“三哥,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张静姐,她也嫁人了,听说丈夫是城里钢铁厂的技术员。”

晏星愣了一下。

钢铁厂职工,在这个大部分人都下地劳作挣工分的年月,能吃上商品粮,那是人人艳羡的。

晏阳低声道:“三哥,你要是哪天醒了来,忘了她吧。”

“别辜负嫂子。嫂子为了你,在晏家受了不少欺负……”

晏星:欺负?她?

怎么感觉她像是会欺负别人的人。

“娘让她掌家管钱,呵,那两家你知道的……”

晏星心中诧异。

她也接了?听她昨天和今天那伶牙俐齿的机灵劲,怎么会上这种套?

“嫂子手里的嫁妆,我想着应该不剩多少了。”

“还有军队每个月发给你的抚恤金,可能她也留不住。”

晏星:他这种程度的伤残,每月有40块钱的抚恤金。

按照她手里的二十八块五毛一来看,应该是没留住。

晏阳收拾脸盆,准备走。

晏星想着,刘兵当时要是多扎他几刀就好了,也许刺激再大点,他就彻底醒了。

有一个问题他很想问老四:自己媳妇是不是很能吃?

他要是醒了,每个月8块钱津贴能不能养的起?

(樊霜:才8块?那你还是昏着吧……)

.

一顿晚饭吃得吵吵闹闹,晏老太因为樊霜那句“孩子走掉了”怨气填胸,没个好脸色。

樊霜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老实的闭嘴,幸好二嫂人大度,没有怪她。

不光没怪她,还帮她说话,“娘,您别说了,樊霜她不是那有坏心眼的人。”

晏守财附和:“就是,吃饭吧,一家人哪有那么多事。”

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惹得庄若芳恶心的翻了个白眼。

晏守玉脸色阴沉,哼道:“不是你儿子,你当然没那么多事。”

这个儿子,他可盼了7年了。

梦楠刚出生那会儿,村里还没什么闲话,老大家安国出生后,一些长舌妇就开始在那闲扯。

什么安国壮实、梦楠孱弱……

什么老大看着窝囊,内里强着呢……

每次晏守玉从旁走过,都感觉那群人在背后议论他、笑话他。

仿佛生不出儿子,他夜里不行了一样。

时间越久,他整个人越阴沉。

他怨恨梦楠是个女孩。

怨恨廖玉珍肚子不争气。

也怨恨自己,播不了儿子的种。

廖玉珍好不容易又怀了,都说头三个月胎不稳,最近他和老太太连工分都不让她挣了。

这孩子要是出了任何差错,他一定会和樊霜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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