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很快,四台拖拉机装满了粮食。
萧敬山跳上第一台车的驾驶座,张二虎坐在旁边。
后面三台车各有两个知青押送。
“出发!”萧敬山一挥手,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动了。
车队缓缓驶出生产队,向着县城方向驶去。
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一片尘土。
张二虎紧紧抓着车栏杆,压低声音道:“敬山哥,等到时候到了粮站可得留个心眼。”
萧敬山眯起眼睛:“怎么说?”
“这帮收粮的孙子,黑着呢!”张二虎往地上啐了一口:“去年咱们队交粮,明明称好的两千斤,到了他们那儿硬是少了两百斤!”
“然后我叔就跟他们争,斤数还没争对呢,直接给咱们划成了次品粮!”
“太恶心人了!”
萧敬山眉头一皱:“有这事儿?”
“可不!”张二虎凑近了些:“他们那称有问题,看人下菜碟。要是没给塞点好处,能给你扣掉一成!”
“这一成可就全填了他们的腰包了!”
后面的知青也插嘴道:“去年老李头去交粮,就因为没给递烟,愣是说粮食水分大,给打了八折!”
“这一等粮能给的种子多一倍,划成三等粮,日子难熬!”
萧敬山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前世,确实因为交粮的事闹出不少矛盾。
队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到了粮站就莫名其妙少了。
本来就是饥荒年,百姓日子很不好过了。
没想到这些当官的,倒是肥得流油。
“最缺德的是种子!”张二虎咬牙切齿:“就因为我们去年交粮不够数,今年发下来的种子都是瘪的!种下去出苗率连五成都不到!”
萧敬山心头一震。
难怪今年收成这么差,原来根子在这儿。
“敬山哥,你是不知道。”张二虎继续道:“那些粮站的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咱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倒好,家里顿顿白面馒头!”
拖拉机转过一个弯,萧敬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想起前世粮站那些人趾高气扬的嘴脸,想起队里老少饿得浮肿的脸,想起为了多交一斤粮,乡亲们连口粮都省下来的情景。
“我叔让我跟着,就是想着让我说点好话,给塞点东西。要的少的话,还能给,我叔自掏腰包,也不能让屯儿里的乡亲过苦日子。”
“可要是要的多……明年又难了。”
说到这,张二虎脸色都难看了一些。
“这次…”萧敬山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咱们一分钱都不交,也让他们给咱们划一等粮食。”
张二虎一愣:“可是敬山哥…”
“我有办法。”萧敬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拖拉机车队刚拐过最后一个山坳,远远已经能看到县城的轮廓了。
就在这时,路中间突然横着一根粗木杆,旁边站着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停车!都给我停车!”
为首的瘦高个叼着烟卷,一脚踩在木杆上,趾高气扬地喊道。
萧敬山踩下刹车,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几个人。
那瘦高个穿着件皱巴巴的蓝色干部服,腰间别着根木棍,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
“敬山哥,坏了…”张二虎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是马三炮那孙子!”
“什么人?”萧敬山沉声问。
“粮站马主任的亲侄子!”张二虎咬着牙道:“这王八蛋仗着他叔的关系,在这条路上设卡收钱,美其名曰‘道路维护费’!”
“要是给了钱,就会拿一张票给咱们,到时候去收购站,才能顺利。”
“不然就是次品,穿小鞋。”
这次肯定是盯上他们的粮车了!
不给钱,就过不去!
十里八乡好几个大队,全都遭了殃的。
最多的给了三十块!
那可是工厂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后面车上的知青也凑过来,小声道:“萧哥,要不…给点钱打发了吧?去年我们队没给,结果交粮的时候被刁难惨了…”
跟着来的老知青都是有经验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得很。
要不是为了屯儿里,谁乐意受这窝囊气。
萧敬山冷笑一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马三炮见有人下车,立刻挺直了腰板:“哎哟,这不是向阳屯的知青吗?怎么着,今年粮食收成不错啊?”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马同志。”萧敬山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来交公粮的,麻烦把路让开。”
马三炮一愣,显然没料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歪着脑袋打量萧敬山:“新来的?不懂规矩是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过路费,一辆车五块钱,四辆车二十块!”
“你对我这态度,我很不喜欢,就再加个十块钱好了。”
说完,马三炮还不忘把烟圈朝着萧敬山面上一吐,嚣张的笑起来。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都跟着哈哈大笑。
“真是不懂规矩吧!咱们马哥是谁啊,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乖乖交钱滚蛋,别耽误咱们收下一个大队的。”
“再废话,那就多交十块!”
还要再多交十块?
向阳屯的脸色都跟着一变。
张二虎赶紧上前,陪着笑脸:“马哥,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能不能…”
“少他妈套近乎!”马三炮一把推开张二虎:“没钱就滚回去!我看你们这粮也别交了!明年就喝西北风去吧!”
萧敬山一把扶住踉跄的张二虎,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马三炮是吧?”萧敬山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后说一遍,把路让开。”
马三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听见没?这小子让我让路?”
他猛地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盯着萧敬山:“你算什么东西?知道这条路上谁说了算吗?”
“我叔是粮站马主任!县里领导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你一个臭知青,敢跟我叫板?”
“谁给你的狗胆?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问问你们屯儿里怕不怕老子!”
萧敬山不为所动,反而上前一步:“马主任?好大的官啊。”
他指了指拖拉机上的粮食:“这些都是要上交国家的公粮,你拦着不让过,是想破坏国家粮食征收工作?”
马三炮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你少给我扣帽子!”
他身后的跟班见状,立刻帮腔道:“三炮哥,别跟这愣头青废话!不给钱就别想过!”
“就是!”另一个跟班挥舞着木棍:“去年红旗大队不交钱,结果怎么样?粮食全给划成三等!”
张二虎急得直搓手,小声劝道:“敬山哥,要不…给点钱算了?这孙子真能说到做到…”
萧敬山却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马三炮:“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动国家公粮一根手指头。”
马三炮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里面的红袖标:“看见没?老子是‘道路维护队’的!收钱天经地义!”
上面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自个儿封的。
不过这年头发生这种事也很正常。
信息不发达,下边儿的事情传不到上面去。
吃拿卡要,都是常有的事情了。
难怪这孙子敢这么嚣张。
毕竟,在荒年,粮食的事儿都是大事。
谁敢拿一个屯儿的生计去赌?
他可不惯着这种歪风邪气,想从他兜里掏钱?
做梦!
萧敬山嗤笑一声:“维护队?我看是拦路抢劫队吧?”
“你!”马三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敬山的鼻子骂道:“好!很好!你牛逼是吧?”
他转身对两个跟班吼道:“把路都给我拦好了!我看他们今天这粮怎么交!”
然后又转回来,狞笑着对萧敬山说:“小子,你确定不交是吧?”
萧敬山一把拍开马三炮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冷笑道:“你聋了?要饭就去城里,别他妈在老子面前来!”
“好!好得很!”
马三炮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对两个跟班吼道。
“给我把他们的粮食拖下来!”
“不交钱,那粮食就都别要了!”
向阳屯的知青们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敢!”
“这是要抢国家公粮啊!”
“太欺负人了!土匪行径!”
张二虎撸起袖子就往前冲:“马三炮,你他妈别太过分!”
马三炮狞笑着指挥跟班:“拖!给我拖!让他们知道知道,这条路上谁说了算!”
两个跟班挥舞着木棍就要往拖拉机上爬。
萧敬山眼神一冷,一个箭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哎哟!”
那个跟班直接被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打人啦!知青打人啦!”马三炮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快来人啊!”
萧敬山冷笑一声:“打的就是你们这群蛀虫!”
马三炮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
张二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想跑?”
“你…你们要干什么?”马三炮脸色煞白:“我叔可是…”
“啪!”
张二虎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我管你叔是谁!”
其他知青也围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把三个拦路虎揍得哭爹喊娘。
“别…别打了!”马三炮抱着脑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萧敬山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说!你们收了钱都给什么凭证?”
马三炮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票子:“就…就是这个…”
萧敬山接过来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道路维护费”三个字,盖着个模糊不清的红章。
“三十块钱一张?”萧敬山冷笑:“你们可真敢要啊!”
马三炮哭丧着脸:“这…这是规矩…”
“狗屁规矩!”张二虎气得又踹了他一脚:“去年我们队交了三十块,结果粮食还是被划成了三等!”
萧敬山把票子撕得粉碎,往马三炮脸上一扔:“滚!再让我看见你们拦路收费,见一次打一次!”
“天王老子来了,这规矩也得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