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一开始,崔景翊就提议,让她换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去卖馄饨。因为城门处时常有闲杂人等出入,她一个柔弱貌美的女子在此地经商,着实不妥。
有一次,几个士兵喝醉了酒,互相搀扶着途经此地,见钱三娘貌美,便出言调戏了几句,刚好被路过的崔景翊撞见,就出手教训了那几人。
为表答谢,钱三娘当即煮了一碗皮薄馅儿多的馄饨,感谢崔景翊。
从那以后,崔景翊成了这馄饨摊子的常客。周边的街坊也都慢慢知晓,钱三娘是崔大公子罩着的人,此后也就没人再敢来找她麻烦。
为了给晚归的崔景翊吃上一碗热食,钱三娘经常一个人守着馄饨摊子,一边做绣活,还能省出些银两来补贴给两个兄长。
那时候,对于崔景翊的提议,钱三娘只道:“公子相助于我,已是大恩,我一粗鄙之人,除了会做馄饨,别的什么也不会,此处虽闲杂人等较多,但只要公子还在这军营,那就有存在的必要。”
崔景翊听闻后,并没有说什么,只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钱三娘这馄饨摊子,一直开到了现在。前些时日听说,她听说崔景翊和某个高门贵女退了婚,之后,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一次,却重提让她搬走的话。
钱三娘一颗心缓缓沉了些许,试探道:“公子是要走了吗?”
崔景翊点头,“今后,我可能再也不会踏入军营,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他已经决定走仕途,钱三娘还有两个吃喝嫖赌的兄长,他不希望在今后的不久,就听见钱三娘香消玉殒的消息。
所以,他想为她寻一处清净之地,继续卖馄饨,能养活自己就好。
钱三娘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权衡一番,最终道:“我愿听从公子的安排,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两,不多,但若是去东市口盘个铺子,想来是够了。”
东市口,距离书院也近,若是得巧,说不定还能时不时的碰上一两次。
钱三娘表现出的大度和体贴,崔景翊很受用。
走之前,他嘱咐道:“明日,我派人来帮你。”
钱三娘大方的点头,“那我就先谢过公子。”
—
与此同时,城中。
今日乞巧节,城中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街上到处是售卖的商贩,各种花灯,吃食,玩具等一应俱全。
城中最大广场上,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才艺表演,是由京城排名前几的花楼共同举办。姹紫嫣红的姑娘们在台上展示各种才艺,以此来获得众人手中的花束。
得到的花束最多的,便是今日的魁首,不仅能收获无上荣耀,还能得到举办方精心准备的奖品。
彼时,台下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轮到最后一位表演者上台的时候,众人翘首以待,随后,只见舞台上所有的烛火,全都聚集到舞台最中间的位置。随着一声战鼓声响起,紧接着,便看到从舞台下方的位置,缓缓升起来一幅画卷。
画卷长约有两米,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美轮美奂,且异常珍贵。
终于,画卷全部升起,众人这才看清,竟然是一幅战火图。
巨大的画卷中,背景是一片昏黄的天空,从众人的角度可以看到上面弥漫着干涸的土地和黄沙,战场上硝烟弥漫,正中间有一位看不清脸的银甲战士,身姿矫健,骑跨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手中还挑着一杆长枪,凝视着不远处城楼的方向。
城楼下是万千士兵,隐约似乎还能看到战场上堆积的无数尸体,以及天空盘旋的秃鹫。
“这画……这……”
哪怕是不懂画的人,此刻也全都沉浸在这悲伤压抑的画面中,久久不能自拔。
更有甚者,在见到这悲壮的场面时,想起自家充军的丈夫或孩子,都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这……这画怎么如此逼真,老夫行商多年,见过的名家字画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震撼人心的场面。”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途经广场,不禁发出感叹。
“笔锋凌厉,意境苍凉,这绝非寻常画师所作,只是,这画中尸骨如山,秃鹫盘旋,意境未免太过凄凉……”同样是一位精通书法的老者,发出了自己的见解。
“是啊,朝廷连年征战,村里的壮丁都被抽空了,你看那城楼下的尸体,说不定就有我的儿子……”一位老妇人说到最后,竟当众哽咽,流下了泪水。
偌大的广场,众人一时间都围绕着这幅画展开讨论。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疑惑,“不是说全京城最好的画都在蜀宝楼吗?这样的绝世名作,不应该出现在此。”
……
与此同时,蜀宝楼。
与外面的广场不同,这里聚集的都是一些衣着体面,举止得体的世家公子,或富商大儒等。
因为蜀宝楼是以收藏珍贵的名家字画而闻名,但凡今日来此的客人,大多都是在书法,或者字画上有一定的造诣。
所谓往来无白丁,不过如此。
崔景翊此时也刚好抵达蜀宝楼,不久后就是长公主的生辰,她老人家最喜收藏字画,他想今日来此碰碰运气。
不料刚进门,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喂,你们听说了吗?东市的广场上展出了一幅绝世名画,现在已经被炒到了三千两银子。”
门口有那自诩有几分才情的世家公子听闻,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全京城最好的字画都在蜀宝楼吗?东市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绝世名画?”
蜀宝楼的掌柜听到这话,也站出来反驳先前那人:“就是,我们蜀宝楼的字画都是最全的,历代文澜学院出来的大儒,都在咱们这里留下墨宝,东市那地方,今晚不该是青楼女子的比试之地吗?怎么会出现名家字画?糊弄谁呢?”
那传话之人一听,顿时不高兴了。
“眼见为实,不信的话,你们随我一道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有人见他说的煞有其事,便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画?在东市那地方,竟能被拍到两千两银子?”
那人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哎呀,反正就是这么长,这么宽。”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又道:“至于画的内容嘛,是战火图,总之,连祭酒大人都过去了。”
众人听闻,很快来了兴致,有那好奇者,已经开始调转脚步,朝着东市而去。
这时,好友宋子澜拍了拍崔景翊的肩膀,道:“喂,愣着干什么呢?不是要挑画吗?进去吧。”
然而崔景翊却立在了原地,略做思索一番,最后朝宋子澜道:“你先进去吧,我出去一趟。”
宋子澜愣住,“不是?你该不会也是想去东市吧?”
崔景翊看了他一眼,“不行吗?”
长公主收藏的字画不少,但据闻,她的驸马早些年就死于一场战乱,他方才听说那边展出的那幅巨画是一幅战火图,说不定,还真就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