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瞬,疾驰而入,很快便驶进了沈府。
“夫人,大少爷带人回来了!”
仝嬷嬷听闻丫鬟禀报,连忙走进屋内,隔着绘着山水的屏风,轻声说道。
孟蕊芳面色一沉,满脸不悦地从内室缓缓走出,嗔怪道:“我都等了整整半日,眼瞅着天都快黑透了才回来,这莫不是故意给我这个当母亲的难堪?”
她自觉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又是收拾给沈棠住的院子,又是吩咐仝嬷嬷让厨房准备点心,想着既然女儿回来了,好歹得有个迎接的样子,不能太失了体面。
虽说母女俩此前并无接触,毫无情分,但她毕竟是自己怀胎九月辛苦生下的亲骨肉。
可谁能想到,本应申时就到家的人,眼看到了快酉时正,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不是故意晾着她吗?
孟蕊芳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满心的不痛快,压根儿就不想去院子里迎接。
仝嬷嬷瞧出夫人的心思,赶忙朝孟氏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人去院门口迎接。
沈泽文领着陈茹一路来到沈家二房二夫人孟氏所住的蒹葭院。
荷香满脸热忱地迎上前,恭敬说道:“给大少爷请安,大少爷一路劳顿了。这位想必就是三小姐吧?”
说着,荷香便要上前给陈茹请安。
陈茹误把荷香当成了沈二夫人孟蕊芳,抢先一步行礼道:“沈家伯母安好,我叫陈茹,是婉清姐姐的亲妹妹,特意跟着泽文哥哥进京来探望婉清姐姐的!伯母您看着可真年轻,特别亲切,这些年您辛苦了。”
荷香被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反应敏捷,连忙摆手,福了福身说道:“我不是二夫人,我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陈茹小姐唤我荷香便好!”
陈茹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恰在此时,孟蕊芳迈步走了出来。
陈茹抬眼一瞧,只见对方与沈棠长相极为相似,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身着华服,贵气十足,气质超凡脱俗,与她平日里见惯了的乡下妇人截然不同。
陈茹瞬间局促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一行人回到正厅,丫鬟们赶忙上茶。
孟蕊芳面无表情地扫了陈茹一眼,转而看向沈泽文,问道:“泽文,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丫头呢?”
沈泽文本打算回自己院子,见二婶出来,又停下脚步,跟着进了院子。
此时,他喝了口热茶,才向孟蕊芳说道:“二婶,沈棠一到灵霄山脚下,就嚷着要上山求护身符。就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她竟在山上勾搭上了一个有权势的老男人!您可得早点和二叔商量好认亲这事,可不能让她坏了咱们沈家的名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泽文将从幽州返回京城这一路上发生的事,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孟蕊芳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一点都不懂事。不行,这女儿说什么也不能认,我得把她送回去!”
陈茹心中暗自窃喜,太好了,要是能把沈棠送回去,让她给阿爹做小媳妇,生个弟弟,给阿娘端茶倒水,在陈家当牛做马赎罪,那可就太解气了!
孟蕊芳此刻哪有心思搭理陈茹,转身吩咐丫鬟去前院把老爷请过来。
丫鬟还没跑到前院的洞门,便迎面碰上了老爷。
“老爷,您回来得太巧了,沈棠那丫头……”
“沈棠怎么了?”
孟蕊芳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自家丈夫身后,大哥沈凌轩一脸肃然,吓得她生生截断了话头。
“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沈泽文又惊又喜,还以为父亲是得知他回来,特意前来迎接的。
然而,“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他脸上!
沈泽文瞬间懵了,捂着脸道:“父亲!您无缘无故打我做什么?”
“你堂妹呢?”沈凌轩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儿子刚回府上,怎么会知道婉清这会儿在哪儿?说不定在她自己院子里吧。”
沈凌轩沉声道:“我说的是你的亲堂妹!你把她独自丢在凌霄山下不管不顾,丢的是我沈府的脸面!我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她自己做事太过分,我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难不成她回来找您告状了?她在哪儿呢,别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沈泽文满心愤恨,朝着外面张望,以为沈棠被人送回来了,许是正好碰上父亲和二叔就和他们告自己状了。
可他左看右看,根本没瞧见沈棠的影子。
奇怪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沈棠被自己故意丢在城外的事呢?
他满心不爽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的,我的妹妹永远只有婉清。您和二叔来得正好,沈棠跟着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去了皇庄,那男人看着和二叔年纪相仿,比她大了二十岁呢,她连这种人都敢勾引,以后进了沈府还得了?反正我不要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当堂妹!”
沈泽文捂着火辣辣的脸,这无端挨的一巴掌,他全都记恨在了沈棠头上。
“你给我闭嘴!”
沈凌轩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那是你二叔二婶的亲生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孟蕊芳赶忙吩咐仝嬷嬷去拿消肿的药膏,对沈凌轩说道:“大哥,关于沈棠在乡下的事,之前老爷跟您说过的,她品行不佳,性子又古怪,原本我们就想着先接回来观察观察,没打算马上公布关系。如今她这般不检点,我们肯定不能认了,泽文这话,也是我和老爷的意思。”
“咳!”沈凌峻见有陈茹这个外人在场,瞥了妻子一眼,说道:“蕊芳,棠儿是咱们亲生女儿,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苦,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我知道你对这孩子有偏见,但棠儿肯定是个好孩子,多相处相处,情分自然能培养起来。”
孟蕊芳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早晨老爷出门前,还说让她好好管教沈棠,先别让她出去丢人现眼。
还说要看沈棠的表现,再决定认不认回她。
怎么到了晚上,态度就全变了呢?
沈泽文愤怒道:“那婉清怎么办?你们就不怕她伤心难过吗?”
沈凌轩目光如电,扫向沈泽文,说道:“我们沈家一直把婉清当作掌上明珠般宠爱,不过是再多养个女儿,这点花销沈府还是负担得起的,你别在这里挑拨是非。行了,二弟二弟妹,你们好好给沈棠准备院子,腊月二十一开祠堂,给沈棠上族谱,拜祖宗。到时候摆上宴席,邀请亲朋好友,为沈棠接风洗尘,欢迎她回家,场面弄得隆重些,让沈棠有回家的感觉。费用一概从公账上出,请帖尽快发出去。”
这话,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告诫孟蕊芳千万不能亏待了沈棠。
今天是十七,也就是说,孟蕊芳必须在三天之内,把一切都筹备妥当。
沈凌轩说完,喊了一声沈泽文,带着大儿子离开了二房的院子。
孟蕊芳因太过震惊,都忘了叫大哥和大侄子留下用饭。
沈家二老走得早,都说长兄如父,大哥沈凌轩在家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沈凌峻和沈凌坤两兄弟虽说不至于言听计从,但也向来敬重有加。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在腊月二十一当众公布沈棠的身份,而且绝不能委屈了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