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再次拜访宁国公府，因谢夫人被顾太后接去宫中小住了，门房那边只好到东茯院向宁王妃禀报。
宁王妃张裳正对妾室训话，听了门房的禀报脸上露出一丝讥诮。
“她怎么又来了？哎，也是母亲心善，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给她一次脸就能黏上来，往后只怕时不时的就来打秋风。”
“王妃说的是，先前这个聂倾城就没少在老太君那里捞到好处，说来她也是个有手段的，老太君不在了竟巴结上了老夫人。”周思雅望着张裳语带讨好的说。
“不是说她嫁了个县令做了正头娘子吗，听说过得不错呢！”刘梓瞳轻摇着手中的团扇看似不经意的说。
“你羡慕她当初怎么不让你父王也寻个小吏，让你嫁过去做正头娘子。”宁王妃看着刘梓瞳淡笑道。
刘梓瞳被张裳挤兑得面红耳赤，自从张裳嫁进来，她没少被张裳打压，尤其另外三个妾室似乎都跟张裳同一阵线有意孤立她。
“让她过来吧！”张裳对门房的婆子说。
“民妇方聂氏拜见王妃！”倾城由东茯院的婆子领到正房，一进门便规规矩矩朝上首端坐在围枰上的宁王妃张裳蹲身一礼。
“免礼！”
倾城起身抬头，屋中众女眷被倾城的美貌震惊得目瞪口呆，张裳下意识的握住袖口。
“方夫人是来寻母亲的吧，真不凑巧，母亲被太后娘娘接进宫里去了。”张裳似乎忘了给倾城赐坐，只扬起一张笑脸对她说。
“回王妃，民妇今次有事求见王爷。”倾城看着张裳说。
张裳脸上的笑容微滞，眼神忽明忽暗。
“不知方夫人有何事要见王爷？”张裳看似随口一问。
倾城挺直背脊，此次前来她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思想准备，所以面对张裳亦不卑不亢。
“王妃，请恕民妇暂不相告。”
“哎呦喂聂氏，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用这种口气跟王妃说话。”周思雅率先发难。
“主母面前哪容你个妾室胡乱插嘴，莫非这便是王府后院的规矩。”倾城斜睨了一眼周思雅说。
宁王妃张裳狠狠瞪了周思雅一眼，倾城的话明显嘲笑她治理后院无方，这让她在妾室面前脸上无光，何况聂倾城在她眼中不过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不过是仗了谢夫人的势，竟也敢无视她这个宁王妃的尊严，这让她如何不恼。
“周氏无理自有我这个王妃管教，岂容你出言不逊，噢我倒忘了，方夫人好像也是妾室所出。”
“王妃说的是，民妇生母的确是妾，可她懂规矩、守本分，不使人生厌。”倾城不卑不亢的说。
刘梓瞳见张裳吃瘪心中欢喜，以扇掩面乐得看戏，江慧珠和熊澄玉对周思雅拼命讨好宁王妃早怀不满，此时也跟着刘梓瞳作壁上观。
倾城无心与张裳作口舌之争，看得出张裳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民妇与王妃难得见面，不想因旁人起误会，民妇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倾城向张裳表明自个的态度，她不过是宁王府的过客没必要得罪宁王妃。
说来宁王妃的确对倾城十分不喜，她在顾老夫人葬礼上见到倾城的第一眼就对她心生不喜，那肯定是出于女人间的嫉妒。尤其谢夫人对她这个儿媳妇一向不冷不热，偏偏对聂倾城另眼相待，这让她很是不满，只是这份不满不敢在谢夫人面前表露半分，也就活该倾城倒霉。
张裳冷眼看着倾城行告退礼，然后从容转身。
“呸，她算个什么东西，在王妃面前竟也如此嚣张！”周思雅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一个贱妾所出的贱种能指望她有什么好教养！”张裳这一出口便有意无意的打击了一大片，刘梓瞳和江慧珠都是庶出，闻言都冷了脸。
“王妃，这个聂倾城该不会是后悔了吧，如此巴巴的跑来勾引王爷。”
熊澄玉抬眼看了周思雅一眼，心说这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就凭她！”张裳一脸不屑的冷哼：
“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还入不了王爷的眼！”
“王妃，妾身觉得周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聂氏的美貌可是令我二兄至今难忘呢！”刘梓瞳以扇掩面笑道。
宁王妃张裳呵呵两声笑道：
“哎，这满京城的世家勋贵谁不知道晋安王府是个不讲规矩的地儿。”
想当初跟随高祖刘裕征战的武将有几个念过书的，张裳这话倒也正中刘梓瞳下怀，因而也不见她羞恼，只看着张裳淡笑道：
“妾身记得张大人也是武将出身吧！”
张裳闻言被噎得语塞，也不便再发难，毕竟晋安王是宗室，她刚才的话便是顾衍听了也免不了训斥她几句。
不说这些女人间的嘴皮子功夫，单说倾城出了东茯院就去了安寿堂，宝扇见到倾城和鹦歌既高兴又有些意外。
“方夫人您来得不凑巧，老夫人被太后娘娘接去慈训宫小住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不瞒宝扇姐姐，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求见王爷。”倾城压低声音说。
宝扇先前在谢夫人那里也听过几句方沐的事儿，倾城的信任令宝扇很感动。
“往常这个时候王爷已经下朝，今儿怕是朝堂有事给跘住了，要不你先去厢房休息休息，等王爷回来奴婢再通知你。”
倾城他们其实昨天城门关闭前就进了建康城，然后去下河里鹦歌家落脚，这些日子倾城的身心倍受煎熬，整个人又清减不少，站在风口都让人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宝扇姐姐的好意倾城心领了，只是倾城哪里睡得着，不如去九升院等着王爷。”
宝扇心知倾城说的实话，也就没再多说，亲自将倾城送到九升院才回去。九升院的下人知道倾城是谢夫人的座上宾，自是不敢怠慢，将倾城带去廊芜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午时，远远的就听到有人通传：
“王爷驾到！”
倾城赶紧起身带着鹦歌到书房外候见。
“你怎么又来了！”顾衍见到倾城的第一眼就语带嫌弃地说。
倾城也顾不上脸面，只朝着顾衍深深一礼道：
“回王爷，民妇着实走投无路不得不厚颜再次来求王爷，民妇夫君因民妇枉受牢狱之灾，民妇深感愧疚，但求王爷念在夫君初犯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聂氏，本王倒想问你，你欠方沐的债凭什么要本王替你还，你是本王什么人？”顾衍俯视着倾城勾唇一笑。
倾城闻言脸上犹如火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垂首不语。
顾衍没再多话，转身进了书房，倾城迟疑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顾衍书房的书案和座椅都换成高脚的胡人样式，顾衍走过去坐在高椅上看着跟进来的倾城。
“聂氏，老实说要救方沐并不难，只是你得给本王一个说法，凭什么救他！”
倾城闻言“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地，眼泪从她那双绝美的大眼中汹涌而出，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再说，只一个劲儿的对着顾衍磕头，两三下就磕红了额头。
“聂氏，你不会以为磕几个头就能让本王帮你吧！”顾衍冷淡的声音在倾城头顶响起，倾城闻言身子微顿，忽又听顾衍道：
“今儿就算你磕死在这里本王连眼都可以不带眨一下，你要不要试试！”
倾城听完顾衍这席话终于崩溃倒地，她知道顾衍不是在吓唬她，她是真的绝望了。
“聂氏，本王不妨跟你直说吧，只要你陪本王一晚，本王立即放了方沐。”
倾城被顾衍的话吓得猛地抬起了头，高椅上端坐的顾衍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全无戏谑之意。
“不不不，民妇乃有夫之妇，万万不可。”倾城连连摇头。
“本王又不是要娶妻纳妾，不过一夜风流试问有何不可！”言下之意就是图个一时新鲜。
“王爷，您如今权倾朝野，天下美貌女子任您挑，您何苦为难民妇。”倾城欲挣扎起身，却听顾衍又说：
“放心聂氏，本王决不会为难你。不过，本王还是想提醒你，杨蛟不会放过方沐，方沐在流放路上随时可能毙命，而杨蛟最终的目的是你。”顾衍嘴角噙笑，微眯了一双漂亮的凤眼看着地上的倾城漫不经心的说。
正是这席话彻底击垮了聂倾城的心防，如果她真的被杨蛟盯上必定会害了方沐，而自己的命运将回到原点。
顾衍眼看倾城退无可退，俊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然后故作不耐的皱眉道：
“聂氏，你既不愿本王也不强求，你退下吧！”
倾城瘫坐在地上呆呆的仰望着顾衍，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对她说，你不能害了方沐，你不能给人做妾！
“王爷，民妇只需，”倾城忽然开口，只是刚说了几个字就泪如雨下，倾城不想在顾衍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赶紧低头稳了稳心神，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再次望着顾衍冷声道：
“王爷，民妇只需陪你一晚，你就真的立即放了我夫君？”
“你不信？聂氏，本王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那好，我答应你。”倾城说完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必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本王还担心你未必能让本王尽兴，如此本王岂不亏了老本。”
倾城真是恨不得杀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原本的伤心绝望化作了满腔怒火，一双绝美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顾衍。
“瞪着我干什么，还不下去梳洗打扮，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本王可没兴趣。”
倾城气得抬手将刚流出来的清鼻涕狠狠抹了半张脸，似乎恨不得恶心死顾衍。只是她不知道许是她实在太美，这样的幼稚的动作非但不让人恶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顾衍费了老大的劲才没笑出来，俊美的脸上满是嫌弃，故意压低声音怒道：
“聂氏，你想让本王现在就反悔！”
倾城听他这样说，还真有些怕顾衍反悔，双手撑地慢慢爬起身来，雪白绝美的小脸扭向一边道：
“王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可出尔反尔，民妇，”
倾城想说在哪里交易，只是这话怎么也问不出口。顾衍当然知她想说什么，只是这会儿故作不知，一副等倾城把话说完的架式。
倾城把心一横，闭了眼睛不看顾衍，冷着声音问：
“民妇去哪里等候王爷？”
“这个嘛本王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
聂倾城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终于把阿泰等来了。
“方夫人，请随奴婢走吧！”
“总管大人，民妇可否带上鹦歌？”
倾城把阿泰问得愣了愣。
“回方夫人，王爷并未有别的吩咐，若你想带就带上吧！”
倾城带着鹦歌出了宁王府，阿泰早安排了肩舆等在外面。
等倾城下了肩舆才发现顾衍安排的地方竟是红袖楼，虽说对红袖楼知之不多，但只看招牌和进进出出的人物，倾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生气吗，当然生气，顾衍这是摆明了要羞辱她，但倾城只短暂的羞恼之后就平静的接受了，这样更好，本就是一场交易，在这里进行再合适不过。
倾城是个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女子，既已打定主意豁出去断不会缩手缩脚。
“鹦歌，你马上去把七叔叫过来等着，待我出来咱们即刻家去！”
“好，奴婢马上去，夫人自个小心些！”鹦歌含泪冲倾城一礼便匆匆离去。
聂倾城以宽袖遮面，对身边的阿泰道：
“烦请总管大人前头带路！”
倾城的表现着实令阿泰大感意外，连他都觉得顾衍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妥，以为倾城必定受不了，不成想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如此泰然处之。
“方夫人请！”
倾城随阿泰进了包间，房间里有一张宽大的木榻，榻上放了一身纱衣，不用想也是为倾城准备的。
“方夫人请稍候，王爷很快就过来。”
阿泰说完掩上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