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俭有心多问,却因为谢槐那句思念司徒爱卿,欲寻其归来的话而短暂地忘掉了这件事。
司徒老贼又要回来了?
可恨,不行,我得给他上点难度。
杨俭开始给自己的老对头上眼药,谢槐神情温和地听着,间或应和一声,但却看不出态度如何。
杨俭越说越小心谨慎。
而谢槐,他到最后也没表明自己到底是何态度。
但毫无疑问,有心人担忧的事并没有出现。
谢槐并没有留容辞留宿宫中,也没有出宫同其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天可怜见,原本这些都是君王看重自己,君待我以国士,必以国士报之,能够成为君臣佳话的典范。
但此刻,却莫名感觉,有些无法直视它了。
不过,谢槐确实经常召见容辞。
且很多时候都是单独面见。
有人暗中揣测,但也只敢自己偷偷在心里揣测,不敢宣之于口。
毕竟,焕然一新的巡天卫如今正虎视眈眈,恨不得把他们一晚上几次都给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供谢槐随时检阅,如此,方能报君恩。
容辞归京一月有余,不是往皇宫跑,就是往皇宫跑,几乎天天都在面圣。
这荣宠,搞得一些人开始酸。
并且,有个大聪明,开始着重打扮自己。
他给自己上了妆,衣服上更是熏了甜腻的香。
谢槐闻到那味道的时候,被腻得直皱眉,还有大聪明在旁边一副,臣一片赤诚,早已被陛下英姿折服的姿态。
谢槐:……
他很想把大聪明给砍了,但奈何,这个大聪明,还特娘是个人才。
距离SSR卡,也就只差了一点点罢了。
谢槐:……
谢槐捏着鼻子:“朕对男色没兴趣。”
“臣家中有一胞妹……”
你特么……
谢槐直接给了他一脚。
挨了一脚他也不生气,还试图爬过来抱谢槐的大腿。
“拉走,给他发配到边疆去,最多一年,一年内拿不出成果,朕要你狗命!”
大聪明连忙谢主隆恩。
谢槐扶额,试图把原身拉出来鞭尸。
他显然是做不到的。
那几天,谢槐身周气压极低。
而关于他试图御驾亲征,效仿太宗遗风的打算,容辞知晓后,并不如何惊讶。
这也是彻底被谢槐折服的主。
谢槐有征战的经历,但他称不上千古名将。
只不过,他去过未来世界,有过数千年历史和国家为底蕴,知识任他索取遨游的经历。
所以,他能够说出诸多战例,还能背出几句兵法。
这也足够折服容辞了,毕竟,容辞就没有见过和自己同龄的人中,有和自己一样的才能的。
能够跟得上他的思路的人大都是老将,甚至很多老将也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谢槐跟得上。
容辞原本入京三日就请求返回边关的。
但谢槐把人留下,表示,到时候给他看个好东西。
彼时已经彻底把谢槐视为值得誓死效忠的明主的容辞当即留了下来。
什么?蛮人不安分?
他们能越过边关防线,他原地自裁。
圣上待他以国士,他也想以国士报之。
恰好谢槐领着他去校场看近卫操练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听闻蛮人无论男女皆能歌善舞。
容辞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将蛮人酋长抓回来跳舞给陛下看。
谢槐打算给容辞看的好东西,是他画出图纸,结合当前的人工能力范围,最新研发出的弓弩。
威力在谢槐看来一般,但放在当前这个朝代,堪称神器。
除了弓弩,还有更轻便防御却更高,造价也更便宜的轻甲。
容辞看得双眼放光。
可惜,目前产量还是很少,也就天子近卫装备上了。
京卫营还在排队等待,而边军……容辞想了一下就没想了。
边军爹不疼娘不爱,不得排最末?
好在,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毕竟,皇帝大人有御驾亲征的野望。
谢槐让人把最近一批积攒下来的装备交给容辞,让他自己分配,随后便放他回边关了。
容辞都要走了,又回头面圣,跪在谢槐面前,表示要上交自己的兵权。
“你是因京中所传功高震主之言困扰?”
谢槐问他。
容辞沉默。
谢槐叹气:“恐怕不止这个传言,恐怕还有朕见色起意,有意将你收入宫闱之言。”
容辞连忙否认,这个他是真的一点没信。
陛下看他的眼神只有欣赏,并不蕴含旁的意味。
那些权贵们的确荤素不忌,男女不分,可陛下绝非那样的人。
容辞无比肯定这一点。
他坚信,陛下是千古难遇的明主。
不过,他要失望了,因为谢槐压根就没打算当明君。
这一点,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就很有发言权。
尤其是御史。
每次他们劝诫谢槐,谈起青史留名这个话题,都会被谢槐一句那咋了噎得如鲠在喉。
年纪最大,以脾气臭闻名的某位老御史,说话更是刺耳,公然问谢槐,难道他想当一个昏君吗。
而谢槐,他反问,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我是明君的错觉了?
老御史仰头就倒。
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听到把他气晕的谢槐在那儿幽幽地说他忒小气,肚量比针眼还小。
老御史:……
总之,谢槐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明君。
等他彻底将武力值掌握在手里,就是他大刀阔斧对科考试题等制度下手的时候了。
在那之前,他决定先御驾亲征,把属于自己的牛羊马要回来。
为确保御驾亲征不是千里送人头,后勤这一块就一定要稳如泰山才行。
但是,原身没有子嗣,倒是立了个皇后,不过,皇后存在感不强,因为原身很少往后宫走。
此前是他尚且年少,后来是因为见色起意,对容辞念念不忘。
有绝色珠玉在前,后宫的美人一下子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他就更不去后宫了。
对此,谢槐觉得,凭白养这么多人,他觉得好亏。
所以,他让人去问后宫的女人都有什么特长。
能被送入宫的人家,最起码家境不会太差。
既然如此,那基本是账能算吧?
能就行,他还想搞个财务团队出来呢。
反正,他是甲方,他只要提要求就好了,能不能做到,那是乙方的事。
总之,谢槐稳了容辞担忧君王忌惮他功劳的心,让他放心获取功勋,他要是有本事把蛮人地界打下来,他去自立为王都没问题。
容辞:……
容辞跪下直呼不敢。
谢槐把他拉起来:“年轻人不年少轻狂,那不是白年轻了吗?总之,打仗的事交给你,其他事交给朕,朕盼着你及冠之前,能够看到蛮人献上的歌舞,到时候,朕封你当定国公。”
王莲:……
王莲纠结一番,还是小心翼翼提醒:“陛下,定国公的封号早在太宗之前就已经给出去了。”
谢槐头也不回:“给出去了不能收回来吗?我看第一代定国公的荣耀惠及三代已经足够了,你倒是提醒朕了,去,拟旨,把称号给朕要回来。”
王莲一下子苦了脸,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定国公一家绝不敢怨恨陛下,那不就只能怨恨他了吗?
他一旦失宠,就等着被清算吧。
好在,容辞是个好人,他表示,不需要别人的称号,他如果要,那一定要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号。
谢槐一拍手:“懂了,你想要封王。”
容辞:……
容辞又跪了,这次是吓的。
才跪了一半,谢槐把他硬生生拉了起来:
“封王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你打完北边,去把南边也给朕打下来,南边气候炎热,水土不服,难打,可你要是也能打下来,还给朕治理好了,朕就封你为王,大宁第一位异姓王,不过,先说好,不能世代承袭的。”
察觉到谢槐的认真,容辞也心潮澎湃了起来。
封侯拜相,谁不想?
而他甚至能够更进一步,被封王。
先不说他的结局会不会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么凄凉。
但就此时此刻而言,容辞是心潮澎湃情绪翻涌,久久不能平息的。
容辞离京的排场很大,谢槐带着百官相送。
百官在外面顶着日头晒着,硬晒。
谢槐和容辞在辞别,主要是容辞在请罪,主动上交兵权以宽君心,而谢槐则是开始拦着他给他画饼。
画大饼。
和老板画的不同的是,谢槐画的饼,是真能实现的。
容辞要是真能做到,那他就敢真给他封王。
别说,他还真有些想念热带水果了。
嗯,这个时候的水果还是祖宗版本,估摸着还没有被彻底驯化,味道也不见得有多好。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他拥有,一切,都是他的。
再不走,天就黑了,容辞最终还是和谢槐辞别,翻身上马,在帝王以及百官的目送之下,率领着一队人马离去。
等人不见了,谢槐宣布回宫。
晒太阳晒得头晕目眩的朝臣们。
呵,陛下可算和他的新宠说完体己话了。
而那位试图自荐枕席的大聪明,他已经被发配边疆了,如今同容辞一起辞行。
路上,对方偷摸上下打量容辞,打量完,心头沮丧。
本来打量之前,他还不服气,吾与容君孰美?
好吧,吾之美不及容君。
可恨!
一场相送,让京中勋贵明白了容辞的正当红。
当即就有人开始打听容辞婚事,刚打听就被警告了,警告的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模样。
直到被人灌了几杯酒,又叫来美人温香软玉在怀,这才得意忘形地说出原委。
原委就是,“容辞可是当今看上的人,你们上赶着打听婚事,咋的,要和当今圣上抢男人不成?”
探听为何被警告的人无语:“你这般妄议君主,可是大不敬。”
“咱们这儿又没别……”
门被踹开,身着飞鱼服,腰间佩刀,身后大氅随风飞扬的巡天卫出现。
正准备爆料的人僵住。
这种小事就不用特意告诉谢槐了。
他也懒得打听,总之,乱嚼舌根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觊觎容辞的是原身,和他谢槐有什么关系?
他都表现得如此正直了,还有人嚼舌根,得,那就别要舌头了。
他这段时间在让后妃干活,省得她们被拘在一处实在无聊,只能琢磨争宠,都去干活。
他不养闲人,因为,他打完蛮人后,还要打南方夷人,打完南方夷人,还要建造奇观。
缺钱厉害着呢。
不止缺钱,还缺人。
所以,谢槐让户部把户籍都给他重算一遍。
等户部算完,入宫觐见,同他汇报完结果。
谢槐大怒:“怎么才这么点人口?”
开国那会,因为战乱的缘故,许多人为躲避兵灾,举家逃亡深山。
还有人被裹挟成为乱军,更有人被战乱波及惨死。
十室九空,山河破碎。
遇到残暴的,即便打赢了,为了出气,仍旧选择屠城。
但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快百年,开国皇帝是个长寿的,在位三十多年,七十多了还精神奕奕。
他儿子也算长寿的,但不如他,毕竟,他儿子喜欢御驾亲征亲自上阵打蛮人。
不过,他孙子就不行了,是个短命鬼。
大约是因为,前面两个在马背上长大,身强体壮,而后面这些,都是深宫娇养的缘故?
谢槐乱猜的,但他对当前的人口数量很不满意。
面对怒火,户部尚书开始找借口。
找了一堆,一个都不在点子上。
比如说,有部分百姓为了逃税,挂靠大宗族,成了隐户。
更多的,还是士绅豪强豢养的众多家丁护卫等等。
这些都是消了户籍的人,属于对方的私产。
谢槐生气,狗屁私产,是我的,都是我的!
现在就朝他们动刀?
他思忖了一下,还是选择按捺不动先。
等他灭了蛮人,携凯旋而归的大胜之势,到时候一刀一个小朋友。
在那之前,他要狠狠榨取他们的钱包。
谢槐没有为难支支吾吾努力找借口解释,又不触及他惹不起的阶层的户部尚书,而是在发完火后,让对方退下。
决定狠狠敛财的谢槐盯上了京中勋贵和地方豪强们。
在那之前,他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理财人……不是,负责人。
他提出诉求,秦钟当即为他找来了符合要求的人。
一个叫王子云的商人,对方出身商贾之家,从其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世代经商。
到他这一辈,他本身才能更胜一筹。
谢槐看到他,想起来宁国是没有商税这种说法的,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
要是谢槐提出来,要被一群人骂他与民争利。
骂他的人,并不与民争利,因为他们直接吃人血馒头。
争?
不,他们不争,他们直接吃人。
谢槐将人收为己用,但是却要秘密行事。
王子云因为商人出身的缘故,从来都是不被人放在眼里的。
像是他这样的商人,有钱,但是不被尊重,所以他们做梦都想要摆脱阶层桎梏。
不过,这并不容易。
他们最能接近士人的方法,就是投资寒门子弟。
也就是那些出身寒微的读书人们。
每年放榜,一旦有人考上秀才,他们就会对其进行投资。
有女儿的,那必定是要嫁女儿,女儿还要带着丰厚嫁妆出嫁的。
没女儿的,那就各种送宝。
所以,一旦成为秀才老爷,那就真的是熬出头了。
要是再考中举人,就是官员预备役。
再往上,那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难难。
这么一个做梦都想摆脱商人标签的家伙,竟然得以面见圣颜,还被委以重任,他立刻死了都觉得远超所值。
等回去,王子云还要立刻马上,给自己在族谱上单开一页。
等到一切后手都备好,谢槐仍旧先去笼络过京卫营的忠诚,这才问王莲。
“阿姐最近在做什么?病可大好了?”
王莲得了吩咐,每天都会遣人对梓合宫那边嘘寒问暖。
同时还要向那边传递一个,陛下不是不看重长公主,而是国事实在过于繁忙,陛下都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的信息。
三天没合眼倒是没这么夸张,但谢槐确实压根没想起来华阳这么号人。
现在想起来了,那是因为,他得给自己榨取勋贵和地方豪强钱包的行为找寻一个合适的借口。
这时候,天命之女的作用就呈现出来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总管,王莲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
谢槐问,他当即便将长公主的近况娓娓道来。
华阳最近在一步步实施她对驸马的报复。
首先,她和前世一样接受了姑母的赏花邀约。
然后见到了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定远侯世子齐士林。
紧接着,华阳开始对其释放出女儿家对其心有所属,又矜持难言的错觉。
接着便是以身入局,引人疯狂。
整整一个多月过去,谢槐这边的皇图霸业,进程已经推进了很大一步。
而华阳的复仇,才刚刚进行到和齐士林游湖泛舟这一步。
嗯?
谢槐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没有听错,对,进行到游湖泛舟这一步了。
啊,不是恨之入骨吗?
你面对着昔日仇人的那张脸,你怎么忍得住的?
华阳就是忍住了。
不但忍住了,还能和对方虚以委蛇。
谢槐愿敬华阳是个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