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三姐姐做了灵台郎,祝愿三姐姐前程……万里。”
他本想说前程似锦,想到傅锦,就又改了口。
那是伯夫人对傅锦的美好愿望,可惜他也不是个读书的料。
虽然很努力在读了,但成绩很一般。
傅摇看他一眼,傅招,伯夫人收养的招儿,如今也有十六岁了,模样俊朗。
伯夫人虽然收养了他,这些年来待他并不亲热,到了读书的年纪了,启蒙过后便不肯再多花银钱让他读书了。
他的衣着打扮也都不如傅锦,穿的都是普通的面料。
傅摇道:“四弟既然病了,这酒就不要喝了。”
沈老夫人诧异,“傅招生了什么病?”
她卧病在榻数月了,自然不知道傅招的情况。
傅招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说:“一些小毛病……”
话才说完,他就两眼一黑,栽倒了。
众人一惊,伯夫人不悦的道:“有病为什么不说?好似我们伯府有亏待了他似的。”
傅摇起身走了过去,抬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额头烫手。
他已经发热好几天了,只因他是伯府的养子,在伯府就跟下人一般的存在,西平伯夫妇不在意他,有意冷着他,下面的奴才也都是拜高踩低的,他即使病了,伺候的小厮也不去为他通报。
兴许伯夫人还就盼着他早点死了呢。
傅招也想着忍一忍就扛过去了,谁知竟是没扛过去。
傅摇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脉搏,脉搏弱,他已因高热而休克过去了,便道:“四弟发了高热,若不及时医救,这还不得把人给烧傻了。”
沈老夫人忙让人去传大夫,她发话了,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
邻街就住了一位大夫,伯府的人也常去他那里抓药。
不多时,老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傅招已被安置在一旁的榻上躺了下来,大夫上前给诊治了一番后道:“这病拖得太久了,只怕这孩子就算醒过来,也会变成痴儿。”
他先给开了方子。
伯夫人忙上前接了方子,又给了银钱。
等把人送走后,面色阴沉的老夫人道:“你们……既然收养了他,为何不好好照顾他……”
伯夫人忙道:“母亲,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自个生了病,不说一声,谁会知道呢。”
“是啊母亲……这事怪不得我们……”
沈老夫人阴冷的盯着他们,气道:“你们就……作孽吧……”
伯夫人立刻让下面的奴才把傅招送走,让照方子给他抓药。
又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担心。
傅招被送走了,伯夫人又道:“傅招那自有小厮照顾,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傅招生病,自然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情。
大家重新坐席后,西平伯不由问道:“傅摇,真会看相?你师从何处?”
若非她今天被封了灵台郎,全家都不知她竟真的会观相,能解梦,昨天她入府说的话,只当她是疯言疯语了。
傅鹿神色也突然阴晴不定了。
傅摇不语,只是一味的干饭。
沈老夫人道:“阿摇的村里住着一个算命的高人,教了她一段时间。”
长姐傅勤也就顺着这话道:“一个姐儿,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了,这整天神神叨叨的,多不好。”
傅摇这才道:“老天爷要赏我吃这碗饭。”
傅鹿嗤笑了一声,“你们这行靠的就是坑蒙拐骗,街上到处都是算命的,根本不灵。就拿我说,成亲时候也批过八字的,明明说的是天赐良缘……”
为了证明傅摇看相全靠蒙,她不惜揭了自己的伤疤,拿自己为证。
想起傅摇先前说她命中无姻缘,孤独终老,无子无女送终,晦气,她才不信……
傅摇并不气恼,只道:“就算是天赐良缘,也禁不住你作天作地,事在人为,我再送你一句话,你要小心祸从口出,我可是陛下亲赐的灵台郎,质疑我,就是质疑陛下的英明。”
西平伯一听这话顿时冲傅鹿瞪了一眼,气道:“吃个饭也堵不上你的嘴,吃饱了就走。”
傅鹿内心又生气又委屈,被当众训斥,面子上也挂不住,站起来就退下了。
他这个爹,向来偏心,眼里也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
她被休回府后,他待她就没有过好脸色。
大家不再说话,傅摇也认真的吃肉。
傅锦嫌弃的道:“母亲,不如回头给灵台郎请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让我学你的矫揉造作吗?”
傅锦气道:“让你学习礼仪廉耻,孝敬父母,你莫要以为你做了女官就可以不用读女诫了。”
“你有没有学会尊重我这个三姐?”
沈老夫人心里是偏着傅摇的,也立刻道:“阿摇说得对,锦哥儿,她现在不仅是你三姐,还是灵台郎,你说话也注意点分寸。”
傅锦心里不服,这样的三姐,让人如何尊重?
他们全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好吗?
就算做了灵台郎也改变不了她坐了三年牢的事实。
“我吃饱了,要去看书了。”
他站起来告退,伯夫人一脸心疼,明明就没吃饱,回头得让奴婢给送些过去。
傅摇面无波澜的专心干饭。
伯府家的小姐、公子、从上到下全都是没有教养的,偏偏还要对她百般嫌弃,挑剔。
她偏要撕掉他们的遮羞布,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无耻的本相。
西平伯心里堵得慌,也心疼儿子没吃饱就离席了,没好气的道:“今天这宴是为你设的,你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把饭吃完了?”
傅勤笑笑,道:“三妹做了灵台郎,好歹是个七品官了,说话和以往都不同了。”
沈老夫人道:“虽是七品官,可有些人一辈子也混不到一个七品官。”
没人敢反驳老夫人的话。
等用过膳,沈老夫人先离席了,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话说,娶妻不贤毁三代,选夫不好毁一生,这话是不错的。
她后悔了,后悔当年不该同意让孟氏进门。
沈老夫人本也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嫁进这伯府后才知道……所嫁之人是个不着调的。
成亲不足一月,那傅渡就开始寻花问柳,对她这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百般嫌弃。
在傅渡的眼里,她自然不如外面女子知情识趣。
生下儿子傅仁后,她所有的心思也就搁在孩子身上了,对夫君也算是心如止水了。
奈何这儿子资质平庸,读了多年书,也只能止步于秀才,皇帝也不重用他。
傅仁虽不够聪明,但却情深,并没有像他爹那般变成一个游荡公子,她最后也只能盼着儿子一生平安顺遂就够了。
等到孟氏进门后,夫妻俩倒也恩恩爱爱。
他对孟氏一心一意,言听计从,当真是一个好夫君。
孟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本身也没有什么好的教养,她当年本是不满意的,可两人偏就一见钟情了,儿子非她不娶,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
明明平时那么乖顺的一个人,在这事上就变了个人。
当父母的总是犟不过以命相逼孩子。
孟氏缺少教养,这个短板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就显出来了,她卯足了劲非要生个儿子,头胎生个女儿还能忍,二胎还是个女儿后她就不想养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的那些歪门邪道的法子,说是只要把女儿弃养了,下一胎就会是儿子。
就算是个姐儿,那也是一条命啊!
孟氏为了生儿子弃养女儿,她知道这事后便不同意,二胎的时候就把傅鹿要了过来,亲自抚养。
等三胎四胎又是女儿的时候,孟氏选择不让她知道,只告诉她说是个死婴,让奴仆偷偷送到庄子上了,任由婴孩儿自生自灭,等她听说这事后,婴孩儿已经死了。
这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世代,伯府弃养的女婴儿,庄子上自然不会有人用心照顾,不足月就死了。
第五胎的时候,她索性庄子上也不肯送了,直接让奴婢扔出去。
扔她的奴婢良心不安,最后把这事偷偷禀报了老夫人。
考虑到这是个一出生就不被期待的孩子,就算把人抱回来,她在伯府虽然有吃有喝了,但每天看着孟氏的脸色生活,会更受伤,长大了指不定要成什么样了。
傅鹿虽一出生就养在她膝下,可哪有孩子不想要娘的,她常偷偷的去找孟氏,每次都被她骂出来,次数多了,傅鹿也就不敢要娘亲了。
孟氏信奉女孩儿就得苦待她,旁的女娃才不敢投生在她肚子里。
沈老夫人只能找个奶娘,把傅摇寄养在乡下,一直等到孟氏生下儿子,孩子也健康的成长后,她才说明当年那个女娃还活着的事情。
虽知道傅摇还活着,孟氏也不肯把人接回来,她总有说不完的歪理,说什么扔出去的孩子一旦接回来,一定会破坏家里的风水云云。
这一拖,就拖到傅摇及笄后,再不把人接回来,亲事就给耽误了,孟氏这才算勉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