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打牌打到傍晚,许橙和叶津西都是高手,后面几把,陶今几乎都输了。
但光是前面赢的牌,也赚够了几个月的生活费,难怪付思瑶说陪他们消遣打牌是种肥差。
再晚些时分,外头的大雨不歇,也不好回去,大家干脆留着过夜。
晚餐吃的粤菜,精致佳肴铺满,烧饭的阿姨手艺很正宗。
乔巧和许橙连夸这菜堪比酒店大厨,周炳说这是程贺意高薪挖来的,还是个营养师。
话题兜转提到程贺意,几个人不免调侃起来。
乔巧打趣道:“这程公子喝露水啊,这一整天都没下来吃顿饭。”
“男妖精转世呗,所以说劝你们少惦记他,多看看身边人。”周炳没个正形,伸着筷子乔巧碗里凑,被对方拍开。
周炳转而啧了下,“这雨再下这么大,那家伙估计明天也不会出来了。”
陶今夹着软弹的虾饺,这下循望过去。
落地窗外的夜色如雾如烟,密密的雨点坠入蜿蜒的水池造景。
晚饭结束,暴雨洗劫还在外面的世界。
夜色弥漫里雨景蔚为壮观,落下的雨哗啦得搅人心烦。
大家提起饭后节目,叫阿姨去酒柜拿了酒。
瞧见酒瓶子,席间说话不多的叶津西来了兴致,提议玩国王游戏。
这种游戏是社交升温大杀器,多的是暧昧的心照不宣,陶今以前也跟人玩过,此刻难免抱憾程贺意不在场。
不然还能套几句似是而非的真心话。
空酒瓶开始放在桌上圆盘上旋了圈,酒瓶指向了周炳。
他翘着腿,颇有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橙上来就问得尺度颇大:“你第一次什么时候?”
周炳一向会玩,比这更劲爆的问题都回答过,“成年那天。”
乔巧却是不信:“哟,这么纯情呢。”
周炳无语:“拐弯骂我呢。”
叶津西不紧不慢说:“这我可以作证,高三那会儿他向班花表白被拒,结果人家转身给阿贺递情书,害他那段时间哭得老伤心,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洁身自好。”
周炳:“操,你还不如不说。”
“你表白被拒那事儿好啊,”许橙涂着鲜亮指甲油的手点点酒瓶:“拿出来说说博个同情,为你的花心找个好借口,不过现在妹妹们眼睛可都雪亮着呢。”
几乎围剿式的揭老底,陶今不免跟着笑了起来。
周炳招架不住,他赶紧摆摆手开启下一轮。
然而上一秒还在看好戏的陶今,却下一刻就被眷顾。
酒瓶口对准了她,对面的叶津西身体稍稍后仰,看向她:“你最不开心的的事是什么?”
这问题并不露骨,但有些莫名。
其他几人觉得无趣。
陶今低头凝思,脑海里千头万绪在一刻交杂,但她很好地克制住异样,抬头说道:“很多,没有最之说。”
还是避重就轻,叶津西眼里有探究神色,却没再多问什么。
后面转了几局,他们问起对方的问题荤素不忌,在陶今凑着热闹跟着乐呵时,又再一次被命运选中。
周炳摸着下巴问:“陶今妹妹,这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其实是很寻常的问题。
但是众人的目光不免八卦地锁定,在场统共也没几个男人。
陶今脑袋转了下,大方道:“不在场但在这里的话,有啊。”
–
几轮结束,饭后节目又变成打桌球。
许橙秉承女明星的美容觉素养,意兴阑珊上去休息,走之前让助理给陶今拿换洗衣物。
陶今也跟着出来,站在岛台前倒水,习惯性地掏出药盒,也给她递了一杯温水。
许橙摆摆手说八点之后不进任何水食,又问:“吃的什么药啊?”
其实挨到晚上吃药并不好,但她偏偏这方面极为拖沓。
陶今掌心摊着小小圆圆的药粒:“激素药,调经的。”
现代社会压力大,十个女生有多半经期不调,也不算奇怪。
许橙眯起眼,惊讶于她初次见面的随意和坦诚,红唇微翘:“这么诚实,这可比你刚才玩游戏时诚实。”
陶今将水连带药吞咽下去,不慌不忙地说:“那是刚刚抽到我好几次,不然我也想问其他人问题。”
许橙回想到那把她确实运气不好,“想问什么?”
陶今没有任何过渡语,单刀直入:“程贺意是不是不喜欢暴雨天?”
这问题问得跳跃又直接。
许橙打量了眼陶今,圈子里太多容色姝丽的美女变着法儿接近程贺意,眼前的女生姿色最多算中上,温和却像一团孤雪。
她将自己的来意写在脸上,炙热得叫人难以忽视。
许橙含义不明地笑了,抽了睡前最后一支烟,暧昧眨眼:“我只知道,阿贺是在纽约和他前女友分手,那天雨下得挺大。”
今晚听了男女俗事,陶今并不太相信他们这种人还有旧情难忘这一说,扯扯唇:“谢谢。”
“还挺有礼貌。”许橙继续说,“不过放心,你还是有胜算的,我敢打赌阿贺就喜欢你这一类的长相。”
“哪一类?”
“长得又纯又冷。”
陶今眉眼盈着光彩,“那真挺巧。”
是很巧,她看中的也是程贺意那张脸。
–
风雨大作,持续到后半夜。
陶今睡在楼上的客卧,大约是认床,她侧躺半宿没合上眼。
她在床头摸到手机,放起了歌,旋律和歌词在昏暗里听得格外真切——
卡布奇诺玫瑰裹挟燃烧的落日
并不唯一的云忽远忽近地漂浮
蝴蝶曳过流河止于失重的飞行
焰火短暂地窥见你眼睛这一秒
……
歌词是小甜歌风,前奏是风铃声串起Bass律动,伴随旋涡式的鼓点,许橙沙哑的唱腔营造出几分凛冽的忧伤。
这首歌陶今单曲循环很多次,节奏抓耳,不过她更喜欢钢琴曲版。
所以她也一眼注意到作曲人的名字叫执一。
列表的几首在夜里流淌,外头暴雨愈演愈烈。
陶今霍地起身。
这样的暴雨天,陶今并不讨厌,只是被闹到睡意全无。
她觉得口渴,索性去外面的水吧台倒水。
走廊静谧,所有人回房间休息,沿路听见雨夜的轰鸣,一下一下,像那首歌的鼓点。
晃神之中,她站在楼梯间,昏昏暗暗中看见了一楼大厅角落的钢琴。
于是临时起意,她摸着黑端坐于那架施坦威前。
环形灯圈投射的点点光亮。
陶今翻开手机找《失重》的钢琴曲,生疏地识谱。
她十指纤长,曾经黎菀芝给她找的钢琴老师,在她练习车尔尼时就夸她这手漂亮,挺适合弹琴。
不过陶今兴趣不大。
只是黎婉芝当时嫁入豪门后,多和富家太太们社交,认为她不该灰头土脸一无所成,也该有那些光鲜优雅的淑女样子,于是那个在她寻过来的暑假,找人教她礼仪琴画。
一晃已经将近四年没摸过钢琴,十指在琴键上摸索了会儿,一扫断音,弹出前奏。
音符流飞,暴雨轰鸣,柔缓与暴烈的声音交织。
窗外的闪电撕裂灰蓝夜幕,汹涌犹如末日来临。
一瞬间刺眼的光亮照得明明如昼,陶今的重音落下,视线忽而定住。
燕尾形旋转楼梯拐角,雕花栏杆处,不知何时有道黑黢黢的人影。
距离过远,难以辨认,陶今心下一跳,停下动作。
那人又往前走着,身姿风流。
“是我。”他低沉的嗓音穿过昏色,带着回声坠地。
“程贺意?”
“嗯。”
似是讶异于此刻他的现身,陶今看了眼外头的可怖的夜,“睡不着?”
“嗯,”大厅二十四小时供暖,程贺意穿着件黑色棋盘格睡衣,“在弹琴?”
“在弹那首《失重》的钢琴曲。”
“你刚有几个和弦弹错了。”
“啊?”陶今面上一热,佩服他的听音辨声,估摸着拙劣的练习估计被他听见,“哦。”
他半倚在琴旁,倾身单手按键,一串颗粒分明的音符流泻而出,轻重音几近入微。
完全不是她刚才那般的音色生硬。
陶今自知献丑,现下做虚心状:“我之前在网上找的谱子,应该是刚才没看仔细。”
她微微垂头看着键,却在望见他撑着的左手,露出一截白色护腕。
“再来,”程贺意指了指,“注意力集中,带着键往下按压,不要敲。”
语气轻缓,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陶今很快认真地弹起来,练过几遍,虽不是流水行云,但也有了些曲子的流畅情绪。
她回过身,程贺意的身影却已然去往偏厅的影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