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车子驶进熟悉的街区。到了家门口，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各自下车、关门，动作轻地像怕吵醒谁一样。
客厅里暖黄色的灯光洒了一地，氛围温柔，可空气中，却弥漫着说不出的沉闷。
林舒窈洗了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当她走回卧室，梁知远正倚在床头，抱着手机刷着什么，神情漫不经心。
她站在床边，手指在衣角轻轻绞着，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低声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回国后负责的项目和我爸有关？”
梁知远停下刷手机的动作，抬头看向她，眼神微微一敛，声音却平静得几乎带着一丝冷漠：“工作的事，我觉得没必要事事和你分享吧？”
林舒窈盯着他，眉心微蹙：“可是，那是我爸。”
空气凝滞了几秒。梁知远忽然笑了一下，笑意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反问道：“怎么，你以为我是靠你爸，才拿到这个项目的？”
林舒窈一愣，下意识摇头，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知远把手机丢到一旁，压抑着怒气，“你心里是不是早就觉得，没有你家帮衬，我什么都做不到？”
林舒窈心头一紧。她知道，这是梁知远最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逆鳞。她本来也没这个意思。只是当年为了梁知远，她和父母闹翻，产生了隔阂，后来也是梁知远告诉自己，他会是她永远的家人。
这些年，为了保护梁知远脆弱的自尊心，也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迈出那一步与父母和解，再加上这一万多公里的遥远距离，她就这样与父母别扭地相处到了今天。
梁知远当年也曾在她父母面前表示，会靠自己，不靠任何关系。所以，当今晚无意间听到那个名字时，她才会本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我没有这样想。”林舒窈声音发涩，慢慢说道，“只是……你明知道这些年我和爸妈的关系，既然和我爸有关，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哪怕一句都没有。”
梁知远冷笑一声，偏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这些年，我什么时候靠过你家？”他低声道，嗓音里藏着疲惫和嘲讽，“你父母看不起我，我早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我也知道。可我什么时候抱怨过一句？”
林舒窈攥紧了指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是，你嘴上不说。”她声音微微颤抖，“但你心里呢？你敢说，你从没怨过我？从没怨过我的家人？”
梁知远没有回答。卧室里，只剩下暖黄灯光下，两人交错的剪影，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半晌，他低低开口：“我不想跟你吵。反正已经决定要回去了，工作上也得和你爸打交道。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他们？”
林舒窈怔住了。她盯着梁知远，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酸涩与失望。
“什么意思？”她声音发颤，几乎是绝望地问道，“你是想缓和亲情，还是为了你的工作？”
梁知远蹙着眉，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这不是一回事吗？刚好是个机会，何必那么计较？”
“不一样！”林舒窈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亲情是亲情，利益是利益！”林舒窈紧咬着唇，“七年了，七年，你从来没有提过要修复和我父母的关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因为和他们有了工作交集？”
梁知远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激怒，他猛地起身，一把拉住林舒窈的手腕，试图将她拉进怀里。“舒窈，别这样——”
林舒窈用力推开她。梁知远被她推得一晃，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声音也冷了下来：“自从你回国以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眯着眼，咬牙开口，一字一句，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意：“秦芸联系你，谁知道是不是沈子彦安排的？别太天真了！”
林舒窈怔住，眼眶一瞬间酸涩刺痛。还没等她开口，梁知远已经冷笑着步步紧逼：“怎么？沈子彦不是当年那个辍学当兵的毛头小子？现在变成了商界新贵，光鲜亮丽、富贵逼人，你就觉得我不够看了？”
“你别忘了，林舒窈，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他那样的人，有多少女人围着？你不会真的以为，他这么多年就等你一个人吧？”
林舒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觉得心如刀绞。过去所有一起走过的岁月，所有信誓旦旦的承诺，在此刻被碾得粉碎。
她倔强地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后退，想要逃离这一切。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低头，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她咬咬牙，转身准备去客房。
梁知远冷冷地在身后开口：“怎么？你的子彦哥哥又来找你了？他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林舒窈回头，眼里已是蓄满泪水。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哑着嗓子，轻声说：“梁知远，你混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房，“咔哒”一声反锁了门。客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林舒窈坐在床边，点开母亲的微信。
【窈窈，你是不是订好回国机票啦？妈妈给你转了一笔钱，两天后到账。回国了花钱的地方多，别太节省。】
【这次回来，也不要太累了。你上次回来是不是生病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爸爸妈妈爱你。】
短短的几句话，字字温柔克制，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悄悄穿过了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林舒窈咬着唇，眼眶发热。
半晌，她颤抖着指尖，在屏幕上回复了一个字：【好。】
有些人，从未真正远离。只是自己，走得太远，忘了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