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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张麻子提着大砍刀走向美妇。

人脑不断地流淌出鲜红的血液,鱼白色的眼珠对上钱娘子,妇人失了颜色,跌坐在地上。

她手指蜷紧,颤着指向村口说:“你,你们家那小娘子跟着我儿子跑了。”

“什么小娘子?”

“三哥!是七妹!七妹不见了!”

“糟了,去追!”

日光红盛,孤烟消散,密林葱郁,树叶繁茂。

虞子鸢跑不快,道路迂回路难行,杂草高过人肩,常有针刺。

她喘不上气,双腿发软,已然到了身体所能承受之最。

子鸢扶着树干,面色发白,喉咙处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腥铁锈味。

“你先走吧。”

“我背你。”

凌子川正欲蹲下身,脚步声袭来。

山匪们常年奔波,腿脚麻利,再加之熟悉地形,很容易追上来。

眼下是逃不掉了,子鸢拽着凌子川抄了小道,原路返回老虎寨。

她沿途撕下衣裙的布料,绑在杂草上。

刚回寨子,四姐儿刘霞已经在寨门等候多时。

她叼着根草,使了个眼色,六个山匪走出,将虞子鸢和凌子川用粗麻绳绑了起来。

子鸢不反抗,软声问:“四姐,这是何意?”

刘霞走上前,弯腰,手背轻拍子鸢的脸:“你想跑哪儿去?”

“怎会想跑哩。”子鸢解释说:“大哥有肉都会分我们一杯羹,现下情形不好,去哪儿都混不到一口饭吃。我刚刚就是见到阿兄情切,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小话。找着路以后,就回来哩。”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小姐哪怕是养在土匪窝子里依旧粉嫩如玉,模仿的乡音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官腔,每一个动作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收敛,与粗野惯了的山匪截然不同。

刘霞看向凌子川,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将二人押回密闭阴暗的地牢。

穗丰连连干旱,牢中积着的浑水都被烘烤干了,只见乱飞的黑色小蚊虫在空中嗡嗡作响。

刘霞手里把玩着黑色带刺的鞭子,在二人面前来回踱步。

“你没死成啊。”

虞子鸢没明白意思,也不贸然开口。

她蹲坐在稻草堆上,只仰头无辜地看着刘霞。

瞬目之间,四姐儿高举起鞭子直接甩向凌子川。

“啪!”

鞭子撕碎空气,发出剧烈的轰鸣,重重打在黑衣少年的脊背上。

“没死我帮你死。”

话音刚落,又是一鞭子。

黑衣打烂,刺破白色里衣,露出血红的皮肉,又添新伤。

眼见着刘霞再次高举起手,虞子鸢起身,慌忙挡在凌子川身前。

“四姐,我阿兄可是犯了什么事?他之前虽有逃脱,但也只是想回去看看自己的母亲。俗话说,舐犊情深,乃人之常情。如今人也回来了,罚就免了吧。”

藕粉色的轻薄料子擦过鼻尖,一阵清幽的熏香味飘来,乌发粉裙撞入眼。

凌子川僵住。

他缓缓垂眸,视线下移,落在小姑娘的耳垂上,

色如白玉瓷透着血色的粉。

声如黄鹂带着颤,却还是强装镇定。

哪怕沦落到此,虞小姐也要循着规矩,立如风中杨柳,轻盈婀娜,犹如兰香草叶时时刻刻都保持柔美婉约。

刘霞收了鞭子,别在腰间。

她双手叉腰,一步步走近,眯起眼睛,低头看子鸢:“虞小姐,你还当他是你阿兄?”

虞子鸢惊惧抬眸,很快又面色如常,平声说:“四姐,我是沈盈啊。”

凌子川变了脸,目光越过小姑娘的肩,对上刘霞带着三分嘲讽的视线。

刘霞手搭在子鸢的肩上。

她骨架重,压得子鸢有些疼。

下一秒,刘霞轻而易举地别开虞子鸢,将人推倒在地。

凌子川慌忙倒地侧身去接,子鸢摔坐在少年的胸膛上。

反应过来,子鸢连忙起身,坐在角落草堆上。

刘霞若有所思点头,拍手鼓掌:“好一出兄妹情深的大戏啊。”

掌声回荡,震得岩壁水珠滴落。

凌子川正面对上老虎寨四姐:“你想做什么?”

刘霞不理,俯身与子鸢平视。

虞子鸢怯怯喊了一句:“四姐,怎了?”

“虞子鸢,你真是可怜。”

子鸢心跳猛地加速,顿时确定了将她绑来的头目。

她小手不安地攥紧裙衫,柔软的布料滑入掌心。

子鸢抵死不认:“四姐,我叫沈盈。”

刘霞说:“你把他当兄长,他把你当仇人。”

虞子鸢不作声。

兄长确实厌她,她无力反驳。

少年黑目沉沉,冷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挣了绳索,山匪们亮了刀。

刘霞嗤笑:“凌子川,不装不认识了?你把这虞小姐以……”

话音未落地,少年伸拳砸向刘霞。

刘霞闪躲不及,重重挨了一击。

匪子们提着刀向凌子川砍来,凌子川侧身闪避,右肩还是挨了一钝刀。

鲜血瞬间流出,染湿了黑衣。

疼痛蔓延,余光中粉色娇倩,晃得眼热。

他迅速攥住一匪子的手,使了巧劲,夺了刀。

又一脚踹上去,将那大汉踢飞出牢笼。

五把大刀砍来,凌子川提刀抵住,刘霞抽出鞭子,甩在少年肩膀处的伤口。

虞子鸢捂着眼睛缩在角落躲起来,生怕帮了倒忙反被绑了当人质。

凌子川疼的嘴角微抽,他咬紧牙,生扛住五把刀。

十二岁的少年,在近三年的疯狂训练下,力大无比,将五人生生怼了回去,齐摔在地。

刘霞见不对劲,立马大喊:“虞子鸢,你所谓的阿兄,将你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我,想借我的手杀了你。我一开始是想为了银子杀你不错,可……”

大刀架上了刘霞的脖颈,

虞子鸢不可置信,缓缓抬头,看向凌子川。

少年不敢回头,手发颤,恨不能将此人大卸八块。

他本想着,

本想着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弥补近三年的过错。

他做她的好阿兄,护她一世,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滴泪淌落,坠在子鸢手背上。

鹊儿说的她没信,还怪自己思虑深重。

她不敢想,

更不敢疑,

母亲常教导说:“与人以实,虽疏必密;与人以虚,虽戚必疏。”

但现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无论她如何做,

无论她做什么,

哪怕委曲求全,

兄长都不会接纳她,

甚至,

厌恶到,

将她卖给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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