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快走吧！”
茶铺子老板才一开门，还没做成一笔生意呢，就遇到有人一毛不拔来借东西，可想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谢清宴被轰出门，一张俊脸被臊的通红。
云知秋看到了，在他求助的眼神看过来时赶紧低头，假装忙碌。
纠结了好一会儿，眼见卖菜婶子的摊前人停人走，谢清宴手背在身后用力搅。
“知……知秋，我没借到桌椅。”
云知秋听谢清宴说话，抬头语气轻柔：“那茶铺子的茶水多少钱一碗？若是不贵，为何不买两碗茶水来吃，桌子放哪儿都一样。”
“哎！”谢清宴眼睛一亮：“我再去！”
云知秋笑眯眯的点头：“好。”
刚刚那点子尴尬跟受伤的自尊还来不及发酵扩散，就被云知秋化解。
谢清宴乐滋滋的又跑去对面茶铺子：“老板，要两碗茶水，不过你得给我放在对面去。”
茶铺子掌柜的是个小老头，见还是谢清宴后一挑眉，看向街对面。
云知秋淡笑，朝他福了福身。
掌柜见云知秋前面的篮子里有红纸，顿时明白了：“哟，是小相公会写字儿啊，还是你姐姐会写字儿啊~”
谢清宴脸色一黑：“那是我媳妇儿。”
“哎呦，哎呦是小老头儿眼拙！”给谢清宴道歉后，掌柜的赶紧招呼伙计：“给小相公小娘子搬张桌子过去，再上一壶两盅粗茶。”
开门做生意的多少有些在意兆头，而其中之一便是当日第一笔开张生意若是女子的话，今日必定红火。
谢清宴端坐在桌子前，脊背绷直。
云知秋趁着磨墨靠近他耳边：“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我怕写不好。”
“怕什么！写坏了就重写，多练练就好。”
云知秋不全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练谢清宴的胆儿。
死过两次她反倒是想通了，可没打算又做媳妇又做娘。
若男人不知生活苦，只知在窝里横，那她做女人的还不如死了痛快。
再说了谢清宴能考中童生，字写的就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家里没那么多纸笔给他练，写的少所以惴惴。
很快，第一笔生意就上门了。
动笔前，云知秋笑眯眯的家常。
“叔，您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家啊，养了几头牛。”
“那您看这幅可行？上联：牛背笛声迎瑞雪
下联：田间蹄印兆丰年
横批：农家乐事 ”
“好好好啊！”大叔还扛刚翻新过的犁，对云知秋脱口而出的对联分外满意。
他不识字，但这幅对联简单易懂，而且在其他地方还没听到过呢。
第一笔生意就成了，谢清宴激动的手有些抖。
同时他对云知秋出口成章又羡艳，又得意。
大叔拿着对联上看下看，怎么也看不够。一想到村里的人不认识，得问自己上门写的啥，就开心的不行。
他给了五文钱后，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你再给我说一遍这写的啥？”
云知秋给他说了好几遍，直到大叔记住。
半刀红纸五十张，一张可裁五条，刚好两幅对联。
第一次买的纸如果卖完，且没有报废的，能卖五百文。
墨条跟笔能用数次，所以利润约为买纸钱的四倍。
有了第一笔生意就会有第二笔，不过大部分人家都只是买一幅挂在院门上。
云知秋心眼玲珑，家常话一拉，弄清楚对方家里主要是做啥的。
“婆婆家的小孙子启蒙啦！”云知秋有些夸张：“那您这生意我只能做上一年，明年您小孙子就会自己写啦。”
头发花白，衣裳陈旧还打着补丁的奶奶被她逗的笑呵呵。
“上联：犁地耕田供纸笔
下联：囊萤映雪报春晖
横批：耕读传家”
这对联就又写到人心坎里了，几辈子的泥腿子还能美化成耕读传家，老奶奶拿到对联后直言要回村帮她宣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周围摆摊的，听她写的对联简单易懂又祝福满满，都有些动心。
五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在镇上摆摊的都是穷苦人，卖些自己家的菜干柴火，好的五六十文进账，差的未必能有五文。
但正逢年节，云知秋吉祥话说的好，写对联的少年又一表人才。
金童玉女的模样招人喜欢，也都一咬牙想求个好兆头，人多时竟要排队。
裁好的对联纸马上见底，云知秋与人说好明日再来，周围的人才渐渐散去。
一位挎着篮子，在角落站了好久的年轻女子满眼失望，正想离去。
云知秋早就看到她了，见她要走赶紧喊住：“哎，姐姐~”
年轻，衣服上补丁重补丁的女子犹豫的回转：“你……在喊我？”
“您也想要对联？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女子头发乱糟糟的挽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我……我没钱。”
“拿你篮子里的菜换如何？”
云知秋午间看到大多数来摆摊的人要么不吃，要么吃干硬的饼子，心里正琢磨。
此时见女子的竹篮里还有小半篮胖乎乎的清明草，就有了具体想法。
“可是……可是……”女子此时反而有些迟疑。
清明草都用来做清明粿吃，此时距离清明节还远着，草也只有拇指大，难挖也难洗。
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挖来碰碰运气。
等了一天，显然运气不好。
“收拾东西走吧。”谢清宴脸色不好。
这人怎么回事，知秋都这么说了，她还磨磨蹭蹭跟谁要害她似的。
“哎……”女子突然伸手按住谢清宴要搬走的桌子，求助似的看向云知秋：“我孩子生病了，您能帮他写幅对联吗？”
云知秋把谢清宴按坐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咳咳~”
谢清宴假装正襟危坐，被云知秋捏过是手端着，不想挨任何东西。
“上联：山间百药驱病去
下联：人间一春携福来
横批：否极泰来”
女子眼睛亮起：“你怎么知道是我去田间山头给他采药吃的？”
云知秋笑笑：“您一看便是慈母，自然万事都要过您的手才放心。”
“对对对！！！”
女子无比小心，无比珍惜的把对联吹干，然后折叠放在胸口。
“谢谢您了，谢谢您二位了。”她双手合十连连道谢：“等春日野菜出来，我去采药时多给你们采些，送你们不要钱，嘿嘿~”
等人走了，谢清宴才问道：“你怎知道她是自己采药的？”
云知秋长叹气：“她都这样了，哪里还有钱买药。”
谢清宴眨眨眼，眺望女子背影。
原来《韩非子·说林上》中的“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