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爷,我比黄二狗更适合小姐,与其把小姐交给陌生人,不如嫁给知谦,知谦一定会善待小姐。”
杜知雅微愣,原来上辈子,陆知谦曾经想过娶她保护她。
屋内响起祖父杜升月苍老的声音,“知谦,你是少校,娶了资本家小姐会影响你的前途,我不会同意的。”
陆知谦大杜知雅六岁,是管家陆叔和茹姨唯一的儿子,三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能背千字文,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之人,上了学后成绩更是一骑绝尘,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本以为他会考大学成为国家有识之士,没想到他却选择了读军校,毕业后直接就是少校军衔,这一去部队就是四年,前阵子还听茹姨说他当了营长。
可谓前途无量。
杜家做不出那种为了救孙女,而牺牲陆知谦前途的事情。
那为什么会嫁给黄二狗,完全是二婶苏秀兰的主意。
杜知雅的父母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有一天突然不知所踪,杜知雅是被祖父拉拨长大,家里的二叔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好不容易经人介绍,娶上了媳妇。
偏偏媳妇不是个安生人,三天两头的串掇二叔从祖父手中夺掌家大权。
这次下放的名单里,因为苏秀兰家里三代贫农,二叔一家都不在下放的名单里,这就导致她一出主意,让杜知雅找个贫农下嫁了,好歹能保一个,就说动了祖父的心。
苏秀兰便在她娘家村里挑中了黄二狗。
杜知雅算了算时间,大概明天黄二狗便会进城,上门拜见。
“知谦心悦于小姐,并不是为了报恩才…”
杜知雅的回忆瞬间被陆知谦的话拉了回来,心悦于她?!
不可能……吧!
想到上辈子陆知谦的疯狂,杜知雅耳根一烫,有些不敢肯定,但又觉得陆知谦为了报恩撒谎。
小时候,她脾气大,总指使得陆知谦团团转,还总揶揄他不苟言笑,老古板,是清朝遗物。
再大点,到了青春期,男女有别,她便不跟陆知谦一块上下学,两人保持着最大的礼貌的社交距离。
再后来,她上高中,陆知谦已经去读军校了,连面都见不上,更别提交流了。
这是哪门子的心悦。
书信来往都没有的心悦吗?
见到陆知谦还活着,让杜知雅卸下了所有的压力,忍不住心里吐槽。
陆知谦这人,向来不形于色,心机深沉,杜知雅还是觉得他说这一番话,九成九的机率是为了报恩。
陆叔并不是生来就是杜家的管家,而是被杜升月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给她的父亲当陪读的,后来老管家老了,便培养了陆叔。
加之陆知谦考军校,不仅要成绩,还要求政治立场、家庭背景等因素,祖父更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替陆叔找到了逃亡并在大山里落脚定居的家人,家徒四壁,贫得不能再贫,瞬间政治立场家庭背景都妥了,顺利上了军校。
陆叔一家对杜家心怀感激。
杜知雅有理由认为陆知谦是听了陆叔的话,来报恩的。
可她的心情复杂,没再继续听下去,匆匆离开,一回到房间,便把自己闷在里面不肯出来。
茹姨便随她去了。
现在杜家陷入比当年还要大的生存危机,人心惶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她都不敢想象,这要嫁到乡下去了,会被怎么搓磨。
哪怕苏秀兰把黄二狗家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好,茹姨还是担心不已,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苏秀兰说的那么好。
–
杜知雅第二天一大早被人吵醒,还沉浸在恶梦里,没有回过神。
门外传来二婶苏秀兰的大嗓门,以及茹姨的温声细语。
“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这要是嫁了人,可不招人待见。”苏秀兰拉着个脸,一大早她就把人带来了,结果这个拎不清的还在睡懒觉,这以后嫁到夫家还这样,可是要被人骂的。
茹姨嘴角的弧度慢慢抽离,“小姐这不还没有嫁。”
苏秀兰冷哼一声,抬手就要拍门,结果发现手被人紧紧抓住,抬头一看,陆知谦冷着脸盯着她,瞬间让她头皮发麻,像被一只凶兽盯上了。
杜升月拄着拐杖,睨了这个二儿媳一眼,“大早上的,咋咋乎乎的,成何体统。”
这个二儿媳嫁过来都有十几年了,仍旧改不了这大嗓门,喊得比马路上的大喇叭还响,声高就有理的话,都去买个喇叭喊得了。
杜升月积威深重,苏秀兰讪讪地收了嗓门,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瞪了陆知谦一眼,你给我等着,一个下人,真把自己当盘菜,呸。
等这个老不死的下放了,杜家就由她说了算,现在财产还没有拿到手,不能急。
安慰好自己,眨眼的功夫,苏秀兰鹌鹑似地垂着头,不敢说话。
杜知雅知道黄二狗今天过来,她照往常般找了件常服穿上,湖蓝色的对襟衬衫,高腰及小腿肚的藏蓝色裙子。
听到里面的动静,杜升月招呼茹姨进去帮小姐洗漱,便带着其他人去了前厅。
杜知雅洗漱完,走到前厅时。
看到了上辈子恨不得啖其血肉,嚼其筋骨的仇人拘谨地坐在红木凳子上,两手捧着茶,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一瞬,重新变得憨厚老实。
杜知雅冷笑,死装货,黄二狗根本不是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人,这人满肚子的坏水,心狠且手辣。
被他抄过的家,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家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他却借此步步高升,爬到了红委会的二把手,为了给一把手的女儿腾位,黄二狗甚至给她下慢性毒药,最终让她不治身亡,还落得了个久病床前大孝夫的好名声。
人前形象光伟正,人后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豺狼。
杜知雅恶心得移开视线,在空中与陆知谦的视线相撞,脸一沉,偏头移开,看什么看,祖父不同意,你以为我就会同意吗?
想到上辈子陆知谦惨死的样子,杜知雅难过地垂下了头。
陆知谦手指身蜷,薄唇紧抿,最终视线落在黄二狗身上。
心中的不喜已经溢到了眼角眉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杜知雅一步一步走向祖父,祖父为了让黄家感受到他结亲的诚意,今天穿了件深色的丝绸长褂,戴着一顶礼帽,像个上了年纪的绅士,哪怕八十多岁了,背仍旧崩得笔直,眼神中满是宠溺,只是宠溺的背后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无奈,朝她招手,“小雅过来。”
杜知雅眼睛发潮,握上了老人的手。
这是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手,干燥而孱弱,轻轻一握,却给了杜知雅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