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银翘捧着药箱匆匆赶来。
叶云蘅大致翻了翻，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的，针具和一些诊具倒也齐全，虽然不知道趁不趁手，但勉强能用。
叶云蘅整理了一番仪容，便接过药箱。
李德全在雅间门口低声道：“陛下，叶女医来请平安脉了。”
里头传来一阵低沉冷冽的男声：“进。”
叶云蘅推门而入，屋内一片静谧，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投下虚空的光影，印染斑驳的墙面。
萧烬夜身着玄色盘长纹暗纹天丝寝衣，长发披散，正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把玩着那串翡翠佛珠，另一手拿着一卷书读着，并未抬头。
叶云蘅走上前去，将药箱置于一旁，微微福身：“民女见过陛下。”
萧烬夜随手翻了一页书，语气淡然：“还自称民女？”
叶云蘅只得福得更低一些，改口道：“臣……参见陛下。”
萧烬夜这才淡淡瞥她一眼，目光深邃悠远，叫人捉摸不透：“双手放于腹前，而不是身侧。”
叶云蘅连忙照做，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膝，屈得再低些。”
叶云蘅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福得更低，膝盖弯曲。
“再低些。”
叶云蘅又福低了些。
“再低些。”
叶云蘅咬了咬牙，继续往下屈膝，直到一侧膝盖触到地面，萧烬夜才稍稍满意一些。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这些个礼数，都是谁人教你的？”
叶云蘅忙道：“民…臣自个儿瞎捉摸的。”
萧烬夜将书卷丢在一旁的小桌几上，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案两下，黑眸微眯，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是么？”
叶云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觉不出个所以然来，正疑惑间，却听萧烬夜又道：“朕记得，你叫叶云蘅？”
“是。”叶云蘅低头应道。
“怎么写？”
叶云蘅答道：“叶舞云间飘然至，蘅香悠远韵如丝。”
萧烬夜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起来吧。”
“谢陛下。”叶云蘅已经有些蹲不住了，双腿发酸。起身时双腿发颤，好不容易才堪堪稳住身形。
“过来。”
叶云蘅忙提起药箱，行至萧烬夜身侧。
她蹲下身子，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垫在萧烬夜的手腕下，照例单膝跪在他身侧，指尖搭上他的脉门，凝神静气，细细感受着脉象。
“陛下头风之症旷日持久，臣昨日施针只能暂时延缓病情，若想根治……”
“不吃药，不针灸。”
叶云蘅说到一半，萧烬夜已出声打断，一手支头，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期待她的反应。
叶云蘅闻言，也不再多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臣今日诊脉已毕，这便告退了。”
“朕准你离开了？”斜倚在美人榻上的男人显然有些不悦，声音清冷，眉头微皱。
叶云蘅老老实实半跪着不动，眉目低垂，态度谦卑：“还请陛下吩咐。”
萧烬夜端详她许久，才哂笑一声：“昨日不是还牙尖嘴利的，今日倒是规矩了？”
叶云蘅心中暗自叫苦。
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
昨日她只当他是个难缠的病人，治好了便麻溜滚蛋才是上策。
可如今，她可是要在他手底下打长工的，自然得谨小慎微些才是。
当然，这些话叶云蘅是不会明说的。
她态度诚恳，语气谦卑：“陛下恕罪。臣昨日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得罪，还望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臣这一回。”
萧烬夜盯着她瞧了片刻，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摆摆手：“出去吧。”
叶云蘅如蒙大赦，连忙拿起药箱，快步退了出去。
*
叶云蘅回去后，一晚上辗转难眠，她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帐幔，脑子里全是那个不听话又胡搅蛮缠的病人。
她翻来覆去，想着如何才能让他乖乖配合治疗。
原本针灸配合汤药，头风之症并不难治，可那厮偏偏这也不肯，那也不愿，简直是个难缠的主儿，到时候一拖再拖，反成顽疾。
若是治不好他的头风，她便是无用之人，那两个太医的下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叶云蘅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一命呜呼再赴黄泉，心中便一阵发寒。
她这辈子还没过够呢，可不想韶华早逝。
半夜里，叶云蘅猛地从床上坐起，挠着头抱怨：“不是，他是不是有病啊？烦死了！”
第二日，天微微擦亮，叶云蘅便早早起身，将母亲给她备的医书翻了个底朝天，想看看有没有能缓解头风的食谱。
她记得，前世萧烬夜得风寒时，也是不肯吃药，但却肯吃药膳。那时，她亲自下厨给他做药膳，每回他都吃得干干净净，发了一身汗，风寒便好利索了。
可惜，叶云蘅翻遍了所有带来的医书，也没找到对症的药膳食谱。
她正一筹莫展时，银翘过来喊她用午膳。
银翘看着满地的医书，不禁好奇问道：“叶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叶云蘅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银翘一手捏着下巴，想了想：“方法奴婢是不知道啦，不过旁的医书船上倒是有的。”
叶云蘅眼睛一亮，连忙道：“快带我去！”
原来龙船上还有一个小药司，虽然不大，却布置得井井有条。
里头的医书、药材、药罐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灶。
每本医书上都贴了标签，分门别类，找起来十分方便。
叶云蘅很快就找到了治疗头风的药膳食谱，仔细看了看，问道：“山药、枸杞、猪脑、黄酒，船上都有吗？”
银翘想了想，答道：“猪脑可能没有，不过过了午后，龙船靠岸的时候，会有人下船采买，奴婢让他们届时给姑娘带些新鲜的回来便是。”
叶云蘅心中一喜，连忙道：“那可太好了！”
午后，叶云蘅如愿得到了所有食材，还有银翘帮忙，事半功倍。
她将撕去筋膜的猪脑和山药、枸杞一起放入砂锅中，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又加了黄酒去腥，最后用佐料调味。
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叶云蘅终于将山药枸杞炖猪脑汤做好了。
她舀了一勺，尝了一口，眉头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行，不行。”
这汤的味道和做法与她前世的太像了。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萧烬夜心思深沉且敏感，必定会有所怀疑，届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保险起见，还是另谋他法吧！
思及此，叶云蘅毫不犹豫地将整锅汤全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