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夜的嗓音里裹着沙哑和宠溺,极近温柔:“下在那里,你就又输了,知道吗?”
叶云蘅心中一颤,用尽全力抽回手,眼中写满惊恐,惊慌失措地望着萧烬夜。
她慌忙起身,险些撞翻炕桌,随即跪伏在地,声音颤抖:“陛下恕罪!”
萧烬夜修长的手指在桌角握紧,黑眸微眯,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脸上的惊恐和拒绝太过明显,仿佛一把钝刀,一刀刀剜在他的心口。
与她初见时,萧烬夜只是觉得她的身形、仪态和礼仪都与心中那份执念——林绾青相仿,便留意到了她。
后来,她轻唤的一声“殿下”,取悦了他,于是他大发慈悲,放了她外祖父,将她留在身边养着,原想着睹人思人,在这熟悉的身影中,寻找往昔的一丝慰藉。
再后来,她的一些小脾气,还有做事时那认真的态度和专注的神情,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在不经意间地触动着他的心弦。
直到看到她画在药方上的记号、她的绣功,再加上方才她故意不承认那帕子是她的,还有她写字的姿势、刻意更改的字迹,以及她依旧烂得一塌糊涂的棋艺……
一个两个若是巧合,那若全都对得上呢?
至此,萧烬夜已经确定了八九成——她就是那个他思了念了整整十六年的人。
现在连年岁都对得上。
昭怀慈仁皇后林绾青的忌辰,便是她叶云蘅的生辰。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着放不下前世的恩怨愁苦而带着记忆转世,还是其他的原因,但她终究是回来了。
只要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
可是,很明显,她一点也不想回到自己身边。
萧烬夜想,若不是他亲自来江南寻人,若不是她的外祖父就是他苦苦找的人,若不是为了救外祖父,她根本不可能愿意跟他回宫,甚至他们这辈子可能都再无交集。
也是,是他的猜忌怀疑,才让她韶华早逝。他又凭什么奢求她的谅解?
这份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头,已经压了整整十六年。
可是既然命运让他们重逢,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他绝不甘心再次失去她。
萧烬夜素来知道林绾青的脾性,她吃软不吃硬,而玩心机手段,她从不是他对手。
万千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定下心神,萧烬夜握在桌角的手一松,改为轻敲桌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作轻浮道:“怎的,你竟不愿?”
叶云蘅连忙伏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贴在地上:“陛下,臣……臣已心有所属,恳请陛下成全。”
萧烬夜哂笑一声,低头看着她:“你心属于谁?那个澄州刺史之子?”
叶云蘅愣了愣,心中默念“陈公子对不住了”,随即硬着头皮道:“是。”
“呵。”萧烬夜冷笑一声。
那日码头送别,她把人家给的玉佩还回去的事,他瞧得真真切切。
她既还回去,就是没瞧上人家,现在还好意思拿别人当挡箭牌,看来真是黔驴技穷了。
叶云蘅跪伏在地,听到萧烬夜一声冷哼之后再无下文,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她昨夜斥责了皇帝,今晨又拒绝了皇帝,这日子真正是过到头了。
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和萧烬夜对抗。
她又不可能在此时此刻突然跳起来说:“我就是你死去的白月光,你不能杀我!”
萧烬夜多半会把她当做神经病。
叶云蘅正心乱如麻之时,却听萧烬夜淡淡道:“你虽替你外祖父赎罪入宫,但朕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若你能治好朕的头风,若陈家公子明年科举能状元及第,朕可许你出宫,并亲自为你们赐婚,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叶云蘅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心。
只听萧烬夜继续道:“若治不好朕的头风,便一辈子留在宫里吧。”
叶云蘅心中苦笑——他又不肯配合,怎么治?
“还不过来给朕针灸。”
叶云蘅如梦惊醒,连忙支起上半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唉?”
萧烬夜挑眉看她,嘴角微扬道:“怎么,要朕说第二遍吗?”
叶云蘅一下子太过激动,顾不得仪态,麻溜跳了起来,飞奔出去拿药箱,却浑然不知,萧烬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浓。
*
这回针灸,萧烬夜听话得要命,让他往东他往东,让他往西他就往西,叶云蘅一时难以适应,甚至想打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待到一个疗程结束,竟已到了午膳的点。
一盘盘精致的佳肴端上来,叶云蘅已经垂涎三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更要命的是,端上来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尤其是那红烧猪肘子,炖得烂烂的,皮轻轻一划就能开,还有那土鸡煲,汤的色泽金黄透亮,一看就是纯纯的好土鸡。
要知道,她这几日可都是跟着银翘去吃大锅饭的。
大锅饭能好吃到哪里去?而且菜都是要靠抢的,去晚了就没了。
关键是,龙船上统共也就一个大食堂,她不仅要跟宫女太监抢饭,还要跟禁军抢饭,每每吃饭都跟打仗一样。
虽说她那小药司里有个小灶,但是火力实在不够,也就只能炖点汤什么的,烧一桌子菜还是够呛。
她得赶紧撤退了,不然一会儿只能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了。
叶云蘅正准备告退,却听萧烬夜道:“叶卿今日辛苦,便同朕一道用午膳吧。”
叶云蘅顿了顿,抬眸看了萧烬夜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而萧烬夜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那红烧猪肘子。
叶云蘅的视线便跟着他的,落在了猪肘子上,咽了一口口水。
在猪肘子和大锅饭之间,她只犹豫了半秒,就选择了前者。
萧烬夜嘴角微微上扬:“赐座。”
李德全立刻搬来一张圆凳,竟然挨着萧烬夜放了。
叶云蘅见状哪里敢坐,李德全却已经将她引到圆凳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要是不肯坐,到嘴的猪肘子会不会就飞了?
叶云蘅犹豫片刻,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叶云蘅看着那诱人的红烧猪肘子,又不敢贸然动筷,努力控制着口水不往外流。
却见萧烬夜已夹了一筷子最是肥美的猪肘子,放到了她的碗中。
萧烬夜亲自给自己布菜?
叶云蘅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要命了,真是活见鬼了。
她这一顿午膳,吃得又惊又怕,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