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头一听说要送村卫生院，顿时像被烫了屁股一样，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身子骨利索得很，围观的所有人都瞬间愣了神。
“爸，你、你没事啊？”冯继明满脸错愕，看着刚才还坐地不起的老父亲。
“我能有什么事？”冯老头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你巴不得我出事是吧？想老子早点死啊，好早分那点破地？”
这话一出口，四周一片哄笑。
有人忍不住说道：“哟，这比刚才撒泼那一幕更有看头。”
“没事人一样，还吓得人家一家赔钱呢！”
“要在镇上早被人当猴耍了！”
“大家不要吵了！”王警官走上前，威严写在脸上，“老冯，我们已经记录了现场情况。请问，您现在身体有没有不适？是否确认不需要去医院检查？”
冯老头原本还想装糊涂，一看警察公事公办的架势，也不敢再装，只能皱皱眉，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哎呀，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吓着了，年纪大了反应慢点，车没碰到我，谁知道我怎么就倒了。”
王警官点头记下，站到林家和冯家两拨人中间：“既然双方确认只是误会，林铁生并未造成实际伤害，误会可以化解。但……”他的语气一顿，“刚才你们在众目睽睽下打架斗殴，影响恶劣。我们会把你们几人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笔录，责任还要追究。”
“警察同志，他们先动手的，怎么就成我们责任了？”冯继明说道。
林铁柱不乐意了，指着手臂上的淤青，怒道：“你们先踹我二哥一脚，我不还手就是软蛋，你们还把我打伤了。”
“怎么？就你的淤青大过天？我的鼻子还疼着呢，这个账怎么算？”
“还有我的，手腕动不了！”
冯家两兄弟不依不饶，赵桂兰赶忙上前一步，把几人推开。
在法治面前不是谁嘴巴厉害就行，所以她必须把事情化小，小声说道：“警官，打架确实不对，我们可以配合调查，你们先问问围观群众，不就知道谁先动手了吗？别让林铁生冤枉一辈子。”
王警官点点头：“事情我们会公正处理，我们也会做好笔录，该怎么定就怎么定。”
“谢谢警察同志，我们一定配合。”赵桂兰说道。
“其他没什么事了，就先这样吧。徐警官先带你们去检查受伤情况，包扎一下，等我做完群众笔录，再确认伤情后做结论。”王警官说道。
冯老头一听，提了提裤子，没啥好说的，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悄悄转身走了，嘴里还嘀咕着“太他妈丢人了，丢人丢大发了”。
“以后啊，眼睛再好也得留个心眼儿，这年头不怕真撞，就怕冤枉。”赵桂兰林铁生说道。
“幸好弟妹看得仔细，不然这口锅，我们怕是背到底了。”刘花慢慢扶起林铁生说道，还没从刚才的冲突中缓过神来。
赵桂兰说道：“一会派出所里，嘴巴放干净点，咱们理直气壮，也不能再惹事。”
好心的村民开来辆小货车，把几人送去卫生院，折腾好一阵子后，徐警官又把伤员带回所里，两边人已经疲惫得不行，坐在桌子两侧，一个个都绷着个脸。
对桌前，冯继明的脑门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活像一个没上色的木乃伊，冯建春手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一举一动都龇牙咧嘴。
赵桂兰原本是保持着严肃的，可是见这两兄弟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很快又憋了回去。
然后又瞥了丈夫一眼，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只知道干活的木头人，关键时候倒成了“英雄”，明明瘦得一把骨头，面对两个大老爷们下手却毫不含糊，打得人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出手够狠啊。”赵桂兰压低声音靠近林铁柱。
“谁叫他们先动的手。”
“你很棒！你做得对！咱不能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对面冯月香冷冷看着她，嘴一撇，“你们这家人，打完人还有理了？”
“你哥那脚先踹我小叔子的事，你咋不提？一个大男人躺地上碰瓷，赖咱家人，倒打一耙你们不害臊吗？”赵桂兰一下子瞪了过去。
冯继明想反驳，被王警官用眼神制止，他早一步回来，正坐在桌后整理群众口供。
“行了，都闭嘴！一会一个一个做笔录，谁也别想躲过去。”
王警官关掉了电风扇：“谁先来？”
“我！”赵桂兰说道。
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煎熬，直到录完最后一个人的口供，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派出所等候室里的铁门“哐啷”一声关上，所有人的心也跟着一沉。
王警官把手里的纸往桌面一拍，说道：“群众的口供也有，你们各自的口供也有，但是无论是谁先动手，还是把人打得多严重，总之，打人就是不对，你们几个都拘留三天，好好反省！”
“这算什么结果啊？我没撞人，看着弟弟跟弟妹跟着我挨这份冤，真是……”林铁生说道。
刘花也快哭了，眼圈红红的，说道：“早知道这样，就别争了……”
另一边，冯家兄妹挤在一起，冯继明皱着眉，脸上的绷带一动就疼，低声和冯建国、冯月香嘀咕着什么。
赵桂兰倒是觉得事情还有婉转的余地，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跟大家说句实在话。这事，不是小打小闹，要真让警察关三天，就不只是脸上挂不住。以后大家的娃儿想考学、参军，档案上都有记载，可得掂量掂量。”
冯月香皱眉：“真有那么严重？”
“我在老年大学上过法制课，公安局一开拘留决定，这一生都跟着，能抹得掉？”赵桂兰话一出，冯家几人明显脸色一变。
“可现在怎么办？”冯建国听得心慌，急得跳起来问道，“真就这么被拉走？”
赵桂兰缓了口气，语气软了一些：“法律也不是不讲情面。只要双方愿意和解，这笔录可以不送上去，拘留的事，也可以免。”
“让我们和解？凭什么？”冯继明说道。
“凭你也怕档案上留下疤痕，凭你家娃儿也得上学、娶媳妇，”赵桂兰直视他，把声音提高道，“你以为这社会上光靠拳头讲理？”
话音刚落，屋里陷入短暂沉默，所有人都在犹豫、权衡。
冯建国坐不住了，一拍大腿，先开口说道：“那……你们先道歉！”
“真到了讲和这一步，不是谁先谁后，是大家都退一步，”赵桂兰忽然对冯家人微微鞠一躬，“今天这事，是我们家铁生连累了大家，不管怎样，先说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