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此事万万不可!”玄铁那张素来冷峻如铁的面庞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焦急,“那‘鬼医’裴献,行踪诡秘,性情更是乖张暴戾,传闻死在他手上的求医者,比他救活的还多。您千金之躯,怎能亲身犯险?”
墨霜也紧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担忧:“是啊,王妃。属下听闻,那落雁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裴献翻脸,我们恐怕难以护您周全。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凤栖梧立于窗前,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的一株翠竹,清冷的月光为她渡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坚定,仿佛带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等不起了。”她轻声说道,“世子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太医院束手无策,京中名医也无计可施。裴献,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必须去争。至于风险……”
她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眸子扫过玄铁和墨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你们二位在,何惧之有?”
一句话,既是信任,也是命令。玄铁和墨霜对视一眼,心中再无半分犹豫,齐齐抱拳躬身:“属下,誓死护卫王妃周全!”
“好。”凤栖梧满意地点了点头,雷厉风行地开始布置,“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玄铁,你马上去城中最好的易容铺子,购置三张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要那种戴上后,便是至亲也认不出的。再备一身质地上乘的青色少年郎君服饰,以及配套的靴子、发冠。”
“墨霜,”她又转向另一人,“你去药铺,寻一个最考究的紫檀木药箱,里面备齐金针、银针,再随意拣选些名贵的药材,如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装点门面。另外,去车马行租一辆最不起眼的马车,记住,要快。”
她递出一张银票,二人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当凤栖梧再度出现时,已然换了副模样。
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翩翩少年郎,身形清瘦,面容俊秀,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青涩,却又有一双洞悉世事的深邃眼眸。他手持一柄素面折扇,长发被一支白玉簪高高束起,举手投足间,既有游学书生的文雅,又带着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
“从此刻起,我名凤九,是一名云游四方的医者。”凤栖梧开口,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变得清朗而富有磁性。
玄铁与墨霜也已戴上了寻常江湖汉子的面具,扮作她的护卫,三人登上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向京郊。
马车一路颠簸,越行越是偏僻,官道渐渐变成了崎岖的山路。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王妃口中所说的“落雁谷”。
谷口隐于一片密林之后,仅有一条狭窄的小径可供通行。谷内雾气缭绕,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院落立于其中,四周遍植奇花异草,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萧瑟。
还未靠近那院落,一阵粗野的叫骂声便顺着晨风传了过来。
“姓裴的!你这个缩头乌龟!快给老子滚出来!”
“我们老大亲自登门求医,是给你脸了!再不开门,信不信我们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谷!”
凤栖梧一行人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前,七八个手持刀剑的江湖人正围着大门叫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壮汉,面色赤红,中气十足,只是叫骂声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压抑的喘息。
他们显然是求医不成,便打算用强。
就在这时,那独眼壮汉也注意到了凤栖梧他们。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凤栖梧一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模样,而玄铁和墨霜虽然体格健壮,但气息内敛,看上去并不像顶尖高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狞笑道:“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来了只肥羊。小子,看你这身行头价值不菲吧?识相的,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再给爷磕三个响头,爷今天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一条小命。”
凤栖梧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连话都懒得说,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
玄铁与墨霜会意,一步踏出。
“找死!”那群江湖人见状,挥舞着兵刃便冲了上来。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看清玄铁和墨霜的动作。
只听得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错位的脆响,冲在最前面的几人,手中的兵器便已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回去,撞在后面的同伴身上,滚作一团。
不过眨眼之间,除了那独眼壮汉,其余人等尽数躺在地上,抱着断臂残腿哀嚎不止,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玄铁和墨霜甚至连兵器都未出鞘。
独眼壮汉被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彻底镇住,惊骇地后退两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凤栖梧手持折扇,施施然上前,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胸口,淡淡地开口:“阁下与其在这里虚张声势,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你这病,可不是靠叫骂就能好的。”
独眼壮汉一愣,随即怒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只是前几日与人动手,受了些皮外伤!”
“皮外伤?”凤栖梧轻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若真是皮外伤,为何你每逢阴雨之夜,右肋之下三寸之地,便会如万蚁噬心般疼痛难忍?又为何你每次运功动怒,便会感到气血翻涌,喉头泛起腥甜?我说的,可对?”
她每说一句,独眼壮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待她话音落下,他那只独眼中已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这些症状,是他最大的秘密,连最亲近的兄弟都未曾吐露,这个清秀少年是如何得知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这并非外伤,而是多年前与人对掌,被阴寒内力侵入脏腑,留下的沉年旧疾。如今病入膏肓,再不医治,不出三月,必将心脉碎裂而亡。”凤栖梧语气平淡,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壮汉耳边。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院门,裂开了一道缝。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眉目清冷的药童从门后探出头来,他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众人,随后目光落在凤栖梧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谷外禁止喧哗,都滚。”药童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凤栖梧却不以为意,对着药童微微一拱手,姿态谦和有礼:“小仙官,在下凤九,乃一介游医。方才见此人病势凶险,才忍不住出言点拨,并非有意在此滋事。听闻裴神医医术通神,在下心向往之,特来拜会,并有一桩关乎性命的急症,恳请神医出手相救。”
药童冷哼一声:“师父不见客,尤其是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
“我并非寻常江湖人。”凤栖梧不卑不亢,直视着药童的眼睛,“我亦懂医理。若非如此,又怎能一眼看穿此人病根所在?”
药童沉默了。他方才在门内,将凤栖梧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壮汉的病,确实如她所言,是极难诊断的内家真气之伤。眼前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眼力,着实不凡。
他思忖片刻,终于松了口,但依旧条件苛刻:“师父的规矩,不能破。不过……念你确有几分本事,你,可以一个人进来。至于你的护卫,和这些闲杂人等,就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将门拉开了一些,侧身让出一条通路。
“王妃……”玄铁上前一步,面露担忧。
凤栖梧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淡然道:“无妨,你们在此等我。”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收起折扇,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神秘莫测的鬼医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