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破旧的桌子旁，气氛有些沉闷。
桌上摆着一盆野菜糊糊，还有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这就是他们家全部的晚饭了。
苏小满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突然开口。
“爷爷，小寒，我明天想去一趟卧龙山。”
“什么？！”
苏小寒第一个叫了起来：“姐，你疯了！那山上多危险啊！又是毒蛇又是野兽的，前几年还有人说在山里看到过黑瞎子呢！你去那干嘛？”
苏家村依山傍水。
村子右边的河水流湍急，暗礁遍布，每年夏天都有不懂事的小孩因为嘴馋抓鱼或者贪凉游泳淹死在里面。
而村子左边的卧龙山，更是村民们眼中的禁地。
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一不小心就容易迷路回不来，更可怕的是山里的毒物猛兽数不胜数！
所以，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没人愿意轻易上山，最多就在外围砍砍柴火，从不深入。
苏爷也皱起了眉头。
“小满，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上山了？”
“家里的药没了。”
苏小满言简意赅。
“顾沉安的腿还需要用药，而且……我想去碰碰运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卧龙山里草药多，说不定能采到些值钱的。我听人说，过几天就是城里开黑市的日子，我想拿去换点钱，或者换点粮食回来。”
黑市。
这个词一出来，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在这个年代，私下买卖是投机倒把，是犯法的。
一旦被抓到，轻则批斗游街，重则直接送去劳改。
但巨大的风险，也意味着巨大的回报。
黑市上的东西，价格是供销社的好几倍，也不需要票子，但只要你有好东西，就不愁卖不出去。
很多人都是靠着这个，才勉强在饥荒的年景里活了下来。
“不行！太危险了！”
苏爷第一个反对，“为了采药，不值得冒这个险！钱没了可以再赚，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姐，我也觉得不行！”
苏小寒也急了，“咱们家现在虽然穷，但省着点吃，也能活下去！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她们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
苏小满心里一暖，但她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爷爷，小寒，你们听我说……正是因为穷，我们才更要去拼一把！”
她看着他们，眼神无比坚定。
“你们以为，光靠那几亩地，我们就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吗？你们忘了前几年，隔壁王家村是怎么饿死人的了？这几年雨水越来越少了，我感觉明年肯定更不好过！”
“我们现在不拼，等到荒年真的来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苏爷和苏小寒的心上。
他们都沉默了，因为苏小满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这几年连年干旱，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今年只会更差。
“姐，你要是真要去，那我也跟着去！我跟你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苏小寒咬了咬牙，突然说道。
她其实心里怕得要死，但她更怕姐姐一个人出事。
而且……她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念想。
“我……我早就相中供销社里那个亮晶晶的发卡了，可是一直没钱买。”
“要是能在山上找到什么好东西，卖了钱，我就能买两个了！一个星星的我自己留着，那个月亮的……就给姐姐你！”
她小声地嘀咕着。
苏小满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又酸又软。
她揉了揉苏小寒的头，笑了：“好，那就一起去。”
一直沉默着吃饭的顾沉安，默默地将这一切听在耳里。
他低着头，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吃完饭，拄着拐杖默默回屋，从自己那破烂的行李里翻出了一小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废铁丝。
就着昏暗的油灯，他开始笨拙而又专注地摆弄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苏小满和苏小寒就准备妥当了。
姐妹俩都换上了耐磨的旧衣服，裤腿扎得紧紧的，防止被草丛里的虫子咬。
苏小满背上了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放着水壶、干粮，还有一把用来防身的镰刀。
苏小寒也背着一个小点的背篓，小脸上满是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
“爷爷，我们走了。”
苏小满跟正在扫院子的苏爷打了声招呼。
“路上小心点，千万别往深山里去，就在外围转转就行了。”
苏爷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
姐妹俩应了一声，正要推门出去，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等等。”
顾沉安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清明。
苏小满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有事？”
顾沉安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东西。
那东西是用几根生锈的铁丝拧成的，看上去很简陋，甚至有些可笑，像是一个小孩子胡乱做出来的玩具。
“这是什么？”
苏小寒好奇地凑过来看，一脸嫌弃：“破铁丝呗，还能是啥。”
“捕兽夹。”顾沉安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
“这是……捕兽夹？”苏小满愣住了。
她仔细看了看那东西，发现它的结构虽然简单，但设计得却很巧妙。
一个圆形的铁圈，上面连着一个触发装置，只要有东西踩上去，旁边的另一个弹力装置就会瞬间弹起，用一个绳套牢牢套住猎物的腿。
虽然简陋，但原理是对的。
“你做的？”
苏小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家伙，不是城里来的少爷吗？怎么还会做这种东西？
顾沉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这是他以前在顾家，为了讨好一个喜欢打猎的长辈，特意跟家里的老花匠学的。
那位老花匠年轻时是关外有名的猎户，会做各种精巧的陷阱。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那些他曾经为了玩乐而学的本事，如今却成了他唯一能拿出来报答这个家的东西。
“就这玩意儿？”
苏小寒不屑地撇了撇嘴。
“能抓住啥啊？连老鼠都抓不住吧！”
她觉得顾沉安就是在瞎逞能。
苏小满却没有笑。
她拿过那个简陋的捕兽夹，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它的结构。
“能用。”她得出结论。
“你把它放在兔子经常出没的草丛里，用草叶盖好，只要有兔子路过，踩到这个，就能套住。”
顾沉安又补充了一句，指了指那个触发装置。
苏小满点了点头，把捕兽夹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背篓里。
不管能不能抓到东西，这都是他的一份心意。
“谢了。”她对顾沉安说。
顾沉安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俩走出了院门。